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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納蘭真

  在他們兩人說話之時,江夢笙已經頭也不回地跑上樓去了。

  一回到自己房裡,她立時做了件沒有做過的事——將門鎖上,而後疲倦地跌進椅中,舉手摀住了自己的臉頰。天哪,天,她從來不曾如此精疲力竭過!

  現在,李均陽已經知道她有個兒子了。但他想都沒想過,他竟然不曾懷疑那是他的兒子。很笨,不是嗎?因為他根本沒有理由去懷疑。畢竟他們已經三年不見了。他不可能知道她根本沒有別的男人,更不會知道:她對別的男人根本連看都不看。這是什麼時代了啊?離性解放已經快二十多近三十年了。何況他自己是那樣的一個花花公子。理所當然會以為天下人都和他一樣的用情不專囉。是啊,他根本沒有理由去懷疑的。他自己在這三年之中所有的女人,大概多得數不清了吧?喬丹麗當然是其中之一。雖然他們兩人顯然還沒有結婚。她還為他工作嗎?

  有這麼多懸而未決的問題啊……夢笙搖了搖頭。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喬丹麗的情形。那是在李均陽到南非去了四個禮拜之後的事。李均陽以前曾經提到過她。她出身富戶,是他一個好友的女兒,也是個能幹的秘書。

  記憶隨著「南非」二字潮湧而回。他走後的那四個禮拜,是她一生中最長的日子。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希望他會送來任何消息。但是他音訊全無。小小的報紙上似乎很難得到任何消息,但她仍每天去看報——以冀萬一。他答應過給她電話的。他答應過的!

  隨著時間的消逝,她一天比一無憂慮。她寢食不安,每天只是機械性地做著她的工作。而她真正想做的只是躲在家裡蒙頭大哭。他會不會是受傷了?死了或者是——但那可怕的想法立即被她自己否決了。如果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她當然會知道的。她從電視報道上得知,南非還在打仗,通訊受到極大的損害,新聞從業員也被驅逐出境了。

  發現自己懷孕之時,她覺得愁慘、沮喪,但卻又有一種瘋狂的幸福之感——因為她懷的是李均陽的小孩。是她全心所愛的人的孩子啊!衝動之餘,她給他寫了一封信。她必須做點什麼,必須知道他們之間存在著某些聯繫。她沒在信裡告訴他她懷孕的事——那不是應該在信裡告訴他的——只是告訴他,她愛他,要他好好照顧自己。她想過要打電話去他家,可是因羞澀而退縮了。畢竟,她能怎麼和他家人說呢?「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妯」!而,一直到了那個時侯,她才驚覺到:自己處境竟是如引的尷尬!

  她於是打電話到李均陽的公司去。畢竟,公務上的借口要來得容易捏造一些。接電話的人倒是很客氣的,告訴她說,董事長所有的事都由他的專任秘書負責。問題是,這位秘書正好出去了。因為這辦公室正在江夢笙下班回家的路上,因此她沒有留下任何口信,而是直接到他公司去找人。

  喬丹麗坐在她的辦公桌後頭,閃亮的黑髮披散下來托著她完美的臉。但江夢笙第一眼就不喜歡她。她太自信、太高高在上,太……盛氣凌人。雖然她並不曾對夢笙說出什麼無禮的言辭,但那微挑的丹鳳眼裡已露出了太多她心中所想。雖然,夢笙當時也沒怎麼去在意。反正她又不需要和這個女人打很多交道。她只是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來意,等著對方寫下李均陽在南非的地址。

  喬丹麗微微瞇了瞇眼睛,然後伸出手來:「把信給我好了。我正好有—批文件要寄給他。」

  夢笙遲疑了一下,卻我不到理由來拒絕,只好將信交給了她。

  從那天起,她開始數著日子等李均陽的信息。只等他一收到我的信,一定會馬上跟我聯絡的。她滿懷希望地想。但是等待的日子如此難熬,而她在焦慮中又度過了兩個禮拜。終於,回信來了。

  那天,她和往常一樣地在辦公桌前忙著公事,忽然聞到一陣濃郁的香水氣息。辦公室裡沒有人用過這種香水啊?她驚愕地抬起頭來,正看到喬丹麗裹在一片紅雲裡飄了進來,直直地來到她身前。

  「我和連先生十點半有個約。」她用公式化的聲音說。江夢笙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掛了電話以後,喬丹麗從皮包裡拿出了一隻白色的信封,遞給了她。

  「南非來的電報。」她說著,頭也不回地向裡去了。

  南非來的電報!李均陽來的電報!夢笙的心臟跳到了喉頭。呵,天,她等他的信息等了多人啊!她將那信封貼在臉上,好半晌才顫抖著將信封拆開,開始貪婪地吞噬著電報上所說的每一句話。

  她的臉色隨著她所讀到的每一個字而愈來愈白。

  不,這不可能是真的!他不可能是當真的!他什麼意思?他們間已經結束了?「我留在南非的時間遠比我原先所料的還要長久,所以拖著這樣的一個懸而未決的關係實在是毫無意義」是什麼意思?夢笙咬緊了牙關。喔,她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她只是他一個為期甚短的玩伴,如此而已!一旦距離遠隔,這一切當然也就不再有延續下去的必要了!她俯伏在桌上,噁心得想吐。卑鄙,無恥,下流!天呵,她曾經聽過多少這一類的故事,怎麼還是學不乖?怎麼還敢以為自己可以是例外,如同童話裡的灰姑娘?但為什麼偏偏要是我?天底下有那麼多熟諳遊戲規則的女人……她按緊了自己心口,不能自已地抖個不住。懦夫!他甚至沒有勇氣當面和我把話說個明白!

  「壞消息啊?小姑娘?」喬丹麗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桌前,用一種假惺惺的聲音對她說話。

  「你——不知道嗎?」這幾個字是自她牙縫中進出來的。喬丹麗那瞭然於胸的臉色擺得太明顯了。

  「噯呀,小姑娘,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啦。李均陽本來就是個花心蘿蔔。像他那樣的男人啊,這難免的事啦。」喬丹麗驕傲的眼睛慢慢掃過了她,「像你這樣的女孩滿街都是,我還真不曉得他看上了你哪一點呢?你應該覺得榮幸才是。」

  你——你有什麼權利說這種話?」夢笙被激怒了。難道李均陽居然把這種私事都說給了他的秘書聽?喬丹麗只是他的秘書吧?至少至少,李均陽是這樣對她說的。

  喬丹麗冷笑了。「算了吧,小姑娘,你又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要想和他在一起啊,還是看開一些的好。反正,不管怎麼著,他最後總是會回到我身邊的。」

  夢笙噁心得想吐。眼前這個女人是李均陽的情婦啊?而她正因她男人的所作所為得意萬狀,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夢笙突然覺得再也不能忍受了。「滾!」她咬著牙道,再不管現在是她的上班時間。

  「嘖嘖嘖,真是沒有教養!要給你老闆看到了,他會怎麼說喲!」喬丹麗撇了一下嘴角,扭頭朝外頭走去。走了一半,她又回過臉來,「我這人大人大量,就不跟你計較了。最後給你一句良言:我如果是你,就不會再試著和李均陽聯絡。他那人要是冷酷無情起來,那可有得你瞧的。拜啦!」

  門「碰」的一聲關了起來。

  夢笙再記不得她在辦公桌前呆坐了多久。她整個人都被抽空了。在她想著他、念著他、為他倆編織著未來的美景的時候,他早就已經把她給忘到了九霄雲外……她是被欺騙了,被利用了,而後被背棄、被侮辱了。她的心痛到再不能有任何感覺,只曉得天地的荒寒是如此之甚。連進昌開完會回來,一看到她這個模樣,二話不說,馬上招來計程車把她給送了回去。

  以後那幾個星期裡,夢笙活得直如行屍走肉。那是她此生初有的愛呵,也必然是最後的愛。然而對那個殘酷無情、自私自利的李均陽而言,這一切只是一場無傷大雅的遊戲。他和喬丹麗提及此事的時候,或者還要為了她的天真而感到好笑吧?想到喬丹麗知曉這一切的故事,撇著她那艷紅的嘴角冷笑的模樣,夢笙把自己的下唇都咬出了血。天呵,天!她怎能不恨他!她怎能不恨他們?在無止無休的苦痛裡,她把那封電報撕得粉碎,又放在碟子裡燒得不留痕跡;彷彿只要這樣做了,她就可以把過往歲月湮滅得一絲不留。她不要去記憶,她不能去記憶!

  但是啊,但是:她的肚子裡還懷著李均陽的孩子!

  孽種!夢笙苦澀地想。她今後該怎麼辦呢?挺著一個大肚子,她哪裡還有顏面在公司裡工作下去?而,辭職以後,接踵而來的便是生活問題。一等孩子下了地,她便連目下可以容身的公寓都保不住了。孽種,攀種!你的父親給了我什麼樣的折磨,難道連你都要來落井下石嗎?她夜夜撫著自己的小腹哭泣,不止一次地想到要去墮胎,然而她終究沒有去。在那唯美而純真的少女心底,她的夢拒絕死去,她的愛拒絕死去。即使事實那樣明顯地擺在眼前,她仍然在期望——一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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