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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那顏(圓悅)

  「在……哪裡……」獨孤蘇驚慌地發現一路上他只顧逃命根本沒顧到他們是怎麼走的。「明白了。」他本不該對獨孤蘇的鎮定寄予太大希望,只是一向自負的他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回在大沙漠裡迷失方向!

  「東邊。」

  開口的是姬玉,拓跋扈不解地看著這個美少年。

  「綠雲寨在東面。」姬冰玉再次強調。

  「那麼右面不遠就是有名的絲路了。」拓跋扈看著她的眼裡滿是笑意。不能去一探絲路真是可惜,他望著莽莽黃沙出了一會兒神。「檢查一下我們的裝備。」半晌他吩咐。「除了這兩匹馬外,就只有兩條軍毯和一把馬刀。」獨孤蘇翻檢了一陣又找出了半皮袋水。僅有半袋水是維持不了三個人生存的,何況他的傷勢不耐長途跋涉。思考了一會,拓跋扈終於做出了決定。「留下一匹馬、一條毯,」他又補充道,「把你的匕首交給我,你從北走,我們向南,」他微笑著,「我們比比看誰的運氣好。」

  「爺……」獨孤蘇大驚失色,這可是拿性命做賭注呀。何況南邊雖然可能有較近的綠洲,可那已是慕容律的地界了,堂堂大魏佐政王豈能以身犯險?

  「也許你有更好的主意。」拓跋扈笑得從容。

  倉促間他哪有什麼好主意?獨孤蘇怔住了。

  看看天色,拓跋扈淡笑,「還是趁早趕路吧。」幫助姬玉上馬後,他躍上馬背,「讓他們到離這最近的綠洲找我。」

  「可是……」獨孤蘇還在猶豫,拓跋扈已揚長而去了。

  在這天的行程裡,映入姬冰玉眼簾的只有一望無際的黃沙,單調得沒有一絲變化。天際時有鷲影盤旋,起起落落不知在啄食著什麼。

  在四季如春的江南,她也曾聽說過沙漠中有一種鳥能夠聞出死亡的氣息,所以它只出現在即將有死亡的地方。

  姬冰玉不由打了個寒噤。

  「冷嗎?」拓跋扈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冰涼。

  天已經開始暗下來了。沙漠的白天熱得可以把人烤焦,可因為黃沙留不住熱量,一到夜裡沙漠裡就十分寒冷。

  「不。」她單薄的衣衫幾乎抵不住沙漠傍晚的寒氣,可是她認為在他們都無力改善目前處境時,還是不要造成他的困擾的好。

  「紮營吧。」這少年的堅韌讓他刮目相看,拓跋扈勒住韁繩,說出習慣的那兩字命令後才醒悟到他身邊已無兵可帶。

  為怕他肩上的傷口繃裂,姬冰玉沒有要他扶持。好不容易爬下馬來站定了身子,不料被他飢餓的眼神嚇了一跳。

  「呀——!」她猛退了幾步,差點跌倒在地上。

  「餓得沒力氣了?」他下馬正好趕上扶住她。

  原來是誤會他了,姬冰玉的兩頰薄染了紅暈,正想違心地搖頭。不料這時她的肚子忽然叫了一聲,那麼清楚,她相信他一定也聽見了。一時尷尬得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有任頰上的紅暈又重染了幾分。

  「不餓?」拓跋扈打趣地笑了,發現自己相當喜歡看他紅了臉的樣子。他伸手拔出腰間的匕首,「我餓了,你過來。」

  「幹什麼?」姬冰玉不解地睜大了眼睛。

  才問得一聲,他已一把扯了她過去,匕首利落地在馬頸上一刺,立刻將她推倒馬頸的傷處。「張開嘴。」

  「不!」那股血腥味讓她快吐了!

  「喝下去!」拓跋扈單手用力只一下就捏開了她的嘴。

  立刻一股熱乎乎的粘稠液體湧了進去。

  「唔……」姬冰玉掙扎。

  「乖乖地。」他鐵一般的手硬是不放開她。雖然知道她很難受,可他更知道這點血液對生存是重要。所以直到確定她把馬血都嚥下去了,才鬆開對她的鉗制。

  等拓跋扈替馬抹上金瘡藥包紮好傷口後,才發現姬冰玉還跪倒在一邊不住地乾嘔!「好了,別像個女人一樣。」拓跋扈取下馬鞍上疊放著的氈毯,鋪在馬腹下。「你在做什麼?」好不容易抑制住一直在胸口翻騰的那股嘔吐感,立刻奇怪他的舉動。「睡覺。」拓跋扈逕自躺入氈毯,並為她掀起一角,「進來,沙漠的夜是會凍死人的!尤其是你這種體弱的江南人。」他壓抑不住笑起來,不料卻扯痛了肩上的傷口。該死!一定是方才姬玉掙扎時他用了太大的勁來壓制她,結果扯裂了肩上的傷口。「這樣啊。」姬冰玉怯怯地鑽進氈毯躺下。

  「我就這麼可怕嗎?」拓跋扈看見她遠遠地躺開相當不悅,「居然讓你寧願凍死也不願挨近我?」

  「我不是……」姬冰玉小聲分辨。

  可拓跋扈已不耐煩,霸道地逕自扯了她過去。

  姬冰玉措不及防之下滾了幾滾,人已掉進了他的懷裡。「你……」生怕對方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姬冰玉不敢再動彈。

  「乖乖睡吧。」拓跋扈先合上了眼。

  姬冰玉以為自己一定睡不著,可不一會兒疲倦就征服了她。

  在沙漠的夜裡,為了保持熱量他們必須相擁而臥,否則誰也無法活到天亮。拓跋扈命令自己睡覺,可這次頑強的意志失去了作用。

  在馬腹下充滿腥氣的小天地裡,她的幽香尤其可貴,這夜拓跋扈一直睜著眼。

  白天緊接著黑夜,黑夜過後又來了白天……

  在姬冰玉的意識裡漸漸沒了時間的概念。

  拓跋扈的傷口開始發炎,一天比一天厲害,終於在有一天陷入了昏迷。而緊接著她的意識也開始模糊……

  「水……」她呢喃著,「……水」

  「阿娘,他醒了!」一個聲音似乎在很遙遠的地方說。

  而後她嗆著了,意識第一次回到了腦海裡。「我……這……」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女孩子的臉,「……」

  「是我大哥救了你,你現在在慕容律大人的部落。」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用鮮卑話說。「我……我的同伴呢?」因為長時間缺水,她的聲音仍然沙啞。

  「他傷得好厲害,阿娘正在給他治傷。」少女說。

  「還是先喝碗肉湯吧。」又一個少女進來。

  姬冰玉一抬頭被嚇了一跳:怎麼一模一樣……

  「我們是雙胞胎,她叫慕容胭,我是慕容脂,我們還有一個大哥,他是慕容大人的百夫長。」慕容脂的神色中顯出她極以她的大哥自豪。「你呢?」

  「姬玉。」姬冰玉秀氣地喝完了碗裡的肉湯,又重新道了謝。

  「你是從南邊來的吧?聽說江南可是個好地方。」慕容脂相當羨慕。「你的同伴傷得很重,是遭馬賊搶了嗎?」

  「不用擔心,慕容將軍已帶兵剷除了這伙馬賊。」慕容胭插口。

  阿那柔……

  姬冰玉無聲的,綠雲寨毀了,阿那柔呢,她可還活著?

  這時外面傳來了人馬的嘈雜聲。

  「快躺下!」慕容脂手快地推下她,「我大哥回來了。」

  「為什麼……?」姬冰玉不解:不是她們的大哥救了他們嗎?為什麼這對雙胞胎姐妹們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我們大哥恐怕會拉你們去修城牆。」慕容姐妹著急地道。

  可是遲了,一個手臂上仍纏著染血白布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正好對上姬冰玉仍然睜著的眼睛。「帶走。」他揮著手命令手下人。

  「醒了,醒了。」內室的簾子掀起,走出一個白髮的老嫗,後面跟著的是臉色依然蒼白的拓跋扈。

  「太好了,都拉去修城。」高大的男人命令。

  「大哥!」慕容姐妹同聲阻止道,「他才剛醒呢。」

  「這個嗎……」看看姬冰玉瘦弱的樣子,高大的男人皺眉道,「就讓他去伙房幫忙,那個——」他用手一指拓跋扈,「帶走!」

  姬冰玉悄悄打量這個與她同生共死的男人,他的臉色依然蒼白,她想他會需要她的照顧的。一時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居然挺身而出:「我要和他在一起!」

  「你?」高大的男人相當意外,看不出這個少年可比他以為的又勇氣多了。雖然在他看來以他這樣瘦弱的身體,在工地上只一天就會垮掉,不過既然他自己都這樣說了,那就……他手一揮,「帶走!」

  對於拓跋扈來說,這次的意外提供了實地考察慕容律防禦工事與兵力佈置的機會。夯土築城雖然辛苦,可他很快就適應了,度過了最初的療傷期,他很快變得像以前那樣強壯。唯一讓他擔心的是姬玉的身體,可幸運的是這個如江南弱柳的少年居然抵住了漠北風沙的侵襲。只是他仍不慣塞北的嚴寒,拓跋扈每每在夜半醒來發現他縮在自己懷裡取暖。兩個月後拓跋扈已積聚了大量有關慕容律屯兵與防禦的資料,在民夫裡也又了相當大的號召力,相信不用多久就算援兵不到,他也有辦法讓慕容律的人馬土崩瓦解。

  他睡熟了。

  姬冰玉在第五次確定之後,終於悄悄地離開他的懷抱。

  望著他平靜的臉龐,她不由出了一會神。她已經聽說營地裡關於他們的流言了,相當不堪。可她不在乎,畢竟她已經是個快死的人了。而且她心中明白,一直來他相當尊重她,給予的只是溫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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