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段微瀾看著陪笑的夥計,聲音陰沉且顫抖的質問著,「你說飯錢多少?」
夥計態度更加恭敬,臉上笑容也更加燦爛。
「客倌,一共是一百一十兩銀子。」
一百一十兩?!尋常百姓一年的開銷還不到十兩銀子,不過才四個小菜就吃掉了一百一十兩?她冷冷的看著夥計,「你當我們公子傻就可以欺負我們嗎?我倒想知道這些菜到底貴在哪裡?」
「那個……小書僮……」東伯男不安地在她背後拉拉她的衣服,「你聽我說……」
她隨手甩開他,又站上前繼續逼問:「你把菜單拿給我看,我倒要知道你們這裡的菜都是什麼價錢!」
夥計意識到這對古怪的主僕不會痛快付帳,頓時斂起了笑容,環胸冷視著眼前的人,「看什麼看?這些菜都是你家公子自己點的,我們菜單上根本沒有。」
她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沒有就可以獅子大開口?」
好痛!她忍了半天才把表情穩住,可明明手都快痛得沒知覺了。一時氣憤下忘記自己已經沒有武功!沒事拍什麼桌子啊,真是自作孽,好痛!
偷偷把手擱在後面,直覺手心應該紅腫一片,忽然一個冰涼的東西被塞進她手心,緩解了火辣的疼痛。她心裡微微一動,回頭看到一臉溫柔的東伯男,正心疼地拿著藥瓶在幫她塗藥,心頭不自覺湧上一些莫名思緒。
沒想到他其實還滿細心的。
處理完她手心的紅腫,他甩了下頭髮,把劉海甩成最憂鬱的造型,然後看著夥計慢慢說:「小哥兒沒有說錯,一百一十兩銀子的確不貴。」
她聞言正要發作,卻聽他又繼續說:「但我家書僮也沒說錯,這些菜的確不值這些錢。」
原本得意的夥計忽地愣了下,正要開口怒罵時,見他又指著菜盤道:「不過這菜盤可是三百年前的古董,所以一百一十兩銀子很合算。」
她震驚的瞧了眼那據說已有幾百年歷史的古董盤子。不錯,的確是古董,可是吃個飯有必要用到古董嗎?這分明是蓄意敲詐。
段微瀾指著囂張賊笑的夥計正要怒喝,卻發現他們週遭不知何時竟冒出幾名大漢,且一臉奸笑的圍了過來,她見狀咬牙道:「你們這是黑店!」
夥計洋洋得意的承認,「我們迎客樓本來就是黑店。」
迎客樓?可是迎客樓明明是他們剛才看的那家大酒樓啊!
「是分店……」東伯男早被嚇得躲在她身後,小聲的解釋,「剛才夥計要我選擇古董菜盤花色時對我說了。」
什麼?!她緩緩轉過頭來瞪著他。他點菜的時候就知道這是迎客樓,結果不但沒告訴她,甚至還點了那個分明是敲詐的古董菜盤!
「你……」為什麼胸口會這麼悶?為什麼會那麼想吐血?她感覺有些暈眩,連忙扶住桌子,隨即對一旁早嚇得手足無措的男人輕輕一笑,「既然這樣,這錢還是你付吧!我命賤財薄,不會擺闊,更沒錢付帳!」說到最後,已經恨不得能咬下他一片肉。
東伯男癡癡看著她柔媚的笑容,深情又溫柔的答道:「你的笑真是醉心,可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無傷大雅的壞消息──我沒銀子了。」
若不是在梅園住了好幾年,她這下真的會不顧禮節地暴跳起來。
這個男人,不!這只禽獸是她見過最不知廉恥的男人,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誰派來的殺手,專門要活活氣死她的。
看看夥計後頭那票大漢,再看看躲在自己身後傻笑連連的男人,段微瀾考慮了下情勢,最終還是青著臉把自己的錢袋拿出來。
東伯男見狀,立刻囂張地跳了出來,對著夥計輕甩長髮,「看見了沒,我們不會欠你們銀子的,把傢伙收起來,有話好好說嘛。」
見夥計冷笑著接過銀子,還掂了掂其中重量,他不屑的一甩扇子,然後再次失落的看著空無一物的手心搖搖頭,「總共有一百一十三兩,多餘的給你當賞錢。」
夥計的臉頓時笑成一朵花,可一旁的段微瀾眼睛卻猛地睜大。那可是她全部的家當了啊!
他瀟灑的微笑,又說道:「不用太感激我們,像我這樣以憂鬱……嗯,像我這樣的貴公子是不會在乎這點小錢的。」差點就忘記自己還在隱藏身份中。
「可我在乎!」段微瀾咬牙打斷他,「請把多餘的錢找給我。」
開玩笑,到嘴的肉哪有吐出來的道理,夥計輕蔑地一揚臉,「兩位既然已經結完帳,就請吧!」
「不用送了。」東伯男十分率性的點頭,隨後拉著她的袖子喜孜孜地往外走。
段微瀾只能呆呆地被他拉著,腦子裡一片空白。她不懂上天為什麼要這麼折磨她,她真的有那麼十惡不赦嗎?
回到他們停馬車的地方,東伯男難得驚訝的倒跳一步,還在失神狀態中的段微瀾回神看去,只見馬車還在,可是馬卻不見了。
青、天、霹、靂!
她現在不知道該為丟了唯一的交通工具哭,還是該為東伯男品味糟糕到連賊都唾棄的地步而笑,但她真的覺得今天的太陽太烈了,曬得人直想發暈。
第四章
夏日官道邊雜草叢生,四週一片蟬噪。
段微瀾站在城門看向外邊淡淡的歎了口氣。看來只能用雙腿了,但是該去哪兒呢?沒了武功,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到任何地方,而且苦心經營了這些年,到頭來還是個一無所有的娼門女子,倒是項上人頭值不少錢。
輕輕回瞥一眼,城門邊牆上猶然掛著她的畫像,懸賞二十萬兩。真是開了天價呀!
和她的悵然所失不同,東伯男正在研究那幅畫像。
「畫工太差了,微瀾妹妹明明很可愛,怎麼會畫得這麼陰沉?」
隨即回身討好一笑,可美人兒根本不理會他,只是默默看著天邊無語。
東伯男自討沒趣地甩甩已不存在的扇子,因為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所以倒也沒再尋找他的扇子,「微瀾妹妹,現在我們該去哪兒?」他直接上前問道。
段微瀾還是怔忡不語。
想她和這只孔雀見面的第一天,她就失去了武功,第二天失去了佩劍,現在連盤纏也沒了,不知道接下來還會失去什麼?該不該再冒險帶著他呢?他既然廢了自己的武功,可能那麼爽快幫她恢復嗎?
「微瀾妹妹?」他倏地靠近她的臉龐,想引起她的注意,畢竟以前的他無論到哪裡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現在卻老被人踢入遺忘的角落,不免覺得失落不已。
她表情木然的看著他,先是溫柔的盈盈一笑,下一秒就又變臉地一腳踢向他。
「你離我遠點兒!」要不是有所顧忌,否則她早砍死他了。
他眼明手快地躲開,卻發現她已經順著官道快步而去,不禁喃喃自語道:「不會吧,要用腳走嗎?那多累啊!」
看她像逃離瘟疫一樣的步伐,他唇邊浮出淡淡微笑。怎麼辦?他越來越喜歡這個矛盾的小女人了,唉!要怎麼樣才能讓她不以看蟑螂的眼神看他呢?
思索不過三秒,他又立刻精神一振。
東伯男揮手大聲喊道:「微瀾妹妹──等等我啊──」
話語方落,身後馬上跳出一堆人。
「段微瀾嗎?在哪?在哪?」
「魔女快出來送死!」
「二十萬兩銀子啊……」
不遠處的段微瀾怒目回視始作俑者一眼,接著便快速消失在道邊的樹林中。
這次東伯男真的覺得很冤枉,他無語地看著這些衣衫襤褸的江湖人士,發現竟是上次被他微瀾妹妹砍倒在地上的那些人。真是一群打不死的蟑螂,不過他們的執著精神還是頗令人欽佩。
但這樣就太不利於他追求心愛的微瀾妹妹了。
看到那群人已經注意到他,並以不懷好意的心思靠近時,他不慌不忙地伸手掏出一支權杖,對著天空喊了聲,「風神令!」
忽然,一道青影如流光般出現在他面前。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人,他單膝跪在東伯男面前,「東公子有何吩咐?」
他笑咪咪地回答,「沒什麼,只是試試權杖合不合用!」
「……」青衣人沉默不語,額頭上暴跳的青筋倒是顯露了真實情緒。這個東伯男有時候真是賤得讓人想吐血。
「哈哈,開玩笑的啦!」東伯男自顧自地大笑起來,隨即一臉神秘的貼近青衣人,「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身後老跳出這些蟑螂頗不方便,所以請你這個能人幫忙解決一下!」
青衣人平靜的抬頭看著他,「東公子客氣了,風少的朋友就是我的主子,公子的命令,在下一定照做。」
「很好,」他滿意的點頭,接著又苦惱的歎了口氣,「不過你有一點總是令我不太滿意。」
「是什麼?」應該是他們對他有很多不滿才是吧!
東伯男一臉失落地搖頭道:「下次你見到我時,能不能稱我為以憂鬱的眼神和絕代的風度,以及淵博的才華而聞名天下的百恨公子?」不然老覺得不夠震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