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薛小姐就在門外。」她無奈地提醒,「我若留宿在這裡,會讓她誤會的。」
「妳為什麼總是那麼在乎別人?」他微露怒色,「到底誰才是妳的主子?」
「我不想成為公子與薛小姐之間的心結。」她緩緩揚起睫毛,「當年我跟隨公子之後,就與公子同榻而眠,公子與我以主僕名分守禮相待,但那是在雪隱城,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都與城裡不同,我不能為公子的名譽帶來污點。」
「名譽?」雪染咀嚼著這兩個字,冷哼了聲,「妳覺得這兩個字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公子或許不在意,但是……我很在乎,所以請公子也給自己留一分餘地。」她找了個借口想離開,然而被他冷冷的聲音止住了行動。
「妳在乎的到底是我,還是妳自己?」
「公子……就是我的一切。」她幽幽地回答,接著快速地開門走了出去。
不敢再回頭看公子的眼睛,也不敢想像公子聽到這句話後會有什麼表情,因為當她說出時,就已經意識到這句話早已逾越了許多東西,這會讓公子怎麼看她?怎麼看待他們的關係?
但是,她也不想再隱瞞自己的心了呵……
看到薛小姐向公子逼婚,她的心會高高吊起,看到公子對薛小姐的冷淡疏離,她雖然好言寬慰勸解兩人,但是心頭卻有股說不出的喜悅。
是她的心中還藏著一個卑劣的她嗎?否則她怎能如此大膽地妄想介入公子的私事中?
從來她的職責就只有照顧他的身體,照顧他的起居,照顧他的所有一切,但,並下包括照顧他的心、他的情啊。
或許,這就是一個命定的劫?早在十二年前,當她被老城主第一次帶到公子面前時,就注定結下的劫,且是永遠無法解開的結?
被這樣一個劫纏上,她甚至下知道自己是否會有未來可言?她應該祝福公子幸福的,應該盡力撮合公子與薛小姐的,這才是一個下人,一個婢女真正的本分。
但是,她說不出這樣的話,她寧願公子永遠不娶薛小姐,寧願……一生獨享與公子單獨相隨的這份孤獨。
她不知道,她已陷入一個無法自拔的黑色泥沼,心如黑夜時,又怎能看到美麗的月色和燦爛的星光?又怎能看到明日輝煌的驕陽?只有隨著那無邊無際的黑色不停地墜落、墜落,墜落入一個無底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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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杖已失,雪染公子有什麼打算?」
行歌的問話讓薛墨凝驚詫地看向雪染,「你是用魔杖把我換回來的?」
那一瞬間,侍雪在她的眼中看到深深的震撼和感動。
「再等機會,不急於一時。」雪染輕描淡寫地回答,他看著行歌問:「你要出門?」
他笑了笑,「要去看看初舞,他是最待不住的人,讓他在床上躺上一、兩個月,根本就是要他的命!你要和我同去嗎?」
「不了。」
雪染的話音剛落,侍雪忽然說:「讓我與行歌公子去一趟吧。」
盯向她,他皺眉問:「為什麼?」
「初舞公子為了魔杖而受傷,公子於情於理總要去探望一下。」她冰冷的手心滲出了汗水。為了初舞公子,公子幾次動怒,但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明目張膽地挑釁公子的命令,她想她一定是瘋了。
只是,如果留在這裡,看著薛小姐如春水似的眸子凝視在公子身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保持這份淡然平靜多久?
雪染深深地看著她,「那麼在乎他的死活?」他的話實在是有些失禮,尤其在行歌面前更顯得過於冷漠,但行歌只是淡笑著,像是習慣了他這種說話的口氣。
「初舞公子是個好人。」她極輕地吐出每一個字,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半點回應。
薛墨凝不解狀況,還好心地說:「既然侍雪都這麼說了,就讓她去吧。或者,我們一同去看看,我與初舞公子也有兩年沒見了。」
「隨妳們。」雪染陰沉著臉轉身離開。
行歌笑道:「侍雪,既然妳家公子已經同意了,妳和薛小姐就同坐馬車吧,我騎馬在外護持。薛小姐,妳的這件衣裳有些單薄,我已經命人給妳準備好了幾套衣眼,只是不知道是否合身,已經放在妳的臥室內,薛小姐可以多添一件防寒的外衣再走。」
薛墨凝問:「惡人還會再來嗎?」
「暫時應該不會,只是如果妳們當中有人出了閃失,我怕雪染公子會找我拚命的。」他的笑容略帶幾分曖昧,讓薛墨凝不由得紅了臉,迅速跑回房間去更衣。
侍雪本能地覺得剛才行歌的話是另有所指。他的眼睛雖然是看著她們兩人,但那道敏銳透徹的光芒,卻像是射向了她的心。
到底被他看透了什麼?
「侍雪跟隨妳家公子很久了吧?」行歌悠悠地開口。
她不禁垂下頭。每和他多對視一眼,就覺得她的心彷彿被他的眼光多撕開一道口子一樣,行歌的眼神真的很古怪,似乎可以吸走人的靈魂。「十二年了。」
「十二年,真的是很久,我與初舞相識的時間都沒有這麼長呢。」他感歎著,「不知道有四個字妳是否聽說過?」
「公子請說。」
「日久生情。」
這四個字有如一道雷在侍雪的耳邊炸響,她的手指輕抖起來,但是依然不敢抬頭,「公子的話我不大懂。」
「妳懂的。」他微笑著,「妳是如此的冰雪聰明,怎麼可能不懂?只是,不知道妳家公子是不是也懂?薛小姐會不會懂?」
果然被他看透了!她忽然從心裡往外蔓延出一種恐懼。如果被公子知道了,如果被薛小姐知道了,那她、她在他們面前還會有立足之地嗎?
她捏緊手指,「行歌公子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替妳心疼。」他依舊噙著那抹笑,「也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妳離開了雪染公子,他會怎樣?」
「雪隱城中有無數的人都足以替代侍雪的位置。」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不想因呼吸的紊亂而讓他再看出什麼。「公子,若沒有別的事情,我去看看馬車準備得如何。」
「不用那麼急著走,薛小姐還在更衣,妳不去幫幫她?」行歌的笑容越優雅,看在侍雪的眼中就越顯得冷酷。
「是我疏忽了,侍雪這就去,多謝行歌公子提醒。」
她匆匆的腳步在行歌眼中略顯凌亂。若非被說中了心事,這個淡然如水、平靜如冰的女孩子,又怎麼會如此失常?
他不禁深深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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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探望初舞的路上,薛墨凝好奇地問:「初舞公子住在哪裡?」
「我在楚丘城裡有一位醫術高超的朋友,所以我就把初舞托付給他了。」行歌看了看窗外,「不過呢,現在我們要在這裡停一下,因為我還有事要辦。」
「什麼事?」她很敏感,大概是被黑羅剎嚇怕了,不希望身邊沒有人保護著。
他溫柔地一笑,「倒也沒什麼大事,初舞那傢伙很貪嘴的,最愛吃這家店的三鮮香餃,昨天還特地囑咐我一定要給他帶點過去,所以請薛小姐稍等一會兒。」
「可是……」她支吾著不好意思說是自己太膽小,而不敢讓他離開。
此時,一旁始終沒有出聲的侍雪開口道:「還是我去買好了,這本是我們下人應該做的事情,更何況去看初舞公子,我兩手空空的也不太好。」
「那就有勞妳了。」行歌送她下車,並將店的位置指點給她看,「就是前面那間翠玉食坊。」
侍雪走進店中,店內有不少的客人,看起來生意很興隆的樣子。
她剛站定,就有一個夥計跑來問道:「姑娘,要點什麼?」
「我要一份三鮮香餃,要打包帶走。」侍雪遞上一小塊銀子。
「姑娘,一份餃子只要十二個銅錢就可以了,姑娘沒有零錢嗎?」店小二看到銀子的時候,眼睛頓時一亮。
侍雪想了想,「你們店中還有什麼拿手菜?」
一旁有人說:「這家店最有名的是香酥雞、甜水鴨、水晶丸子、蓮花湯,外加一份荷葉糯米飯。」
侍雪順著聲音看過去,說話的是一個獨自坐在屋角的年輕人,穿的是粗布衣裳,一身的風塵,雙手油膩膩的,正在低頭忙著啃雞翅膀。
店小二聽到那人說話,笑道:「是啊是啊,這位客倌最瞭解我們店的菜色了,他已經在這裡連吃了三天。」
那人又說:「小二哥,麻煩你告訴廚房,今天這個雞翅膀鹵得不錯,只是醬油似乎多放了兩錢,下次記得改過。」
「哦,是是,我這就去說。」店小二又問侍雪,「姑娘還要點別的嗎?」
她笑了一笑,「就點他剛才說的那幾樣好了。」
「好,姑娘稍等,我會吩咐廚房盡快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