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又是那抹嘲諷的笑意,他的俊容比平時更加的冰冷,讓她的心為之一顫,不由得垂下頭,不忍再看他的眼睛。
雪染將目光投在她覆額的髮絲上,定睛地看了她一會兒。
「為什麼低頭?」
「我……奴婢不應直視公子,這是不敬的。」
他的眉梢動了動,「這十二年裡,我從沒聽妳自稱『奴婢』過,這種卑賤的稱呼妳喜歡?」
「這、這是我應遵守的本分。」她的聲音在顫抖。為什麼公子的話聽起來犀利如刀?她又說錯什麼話了嗎?
不錯,十二年裡她在公子面前從沒有自稱「奴婢」過,也許是因為老城主從未教過她,也許是因為在公子面前她本來就沒有自我,連「我」字都說得很少。只是一聽到薛墨凝的名字,想到那位美若天仙,又高貴優雅的大家閨秀,就不由得自慚形穢,將原本疏忽了多年的事情都一一想了起來。
她本來就是一個奴婢啊,當年慘遭滅門,是老城主把她帶回雪隱城,留在公子身邊,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無論是在何時何地,她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公子而已。
奴婢,這個字眼雖然陌生,卻刻在她身上十二年,她提起它,只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身份,公子又何需生氣呢?
就在她思緒輾轉間,毫無防備時,他的手指托住了她的臉頰,拇指就按在她的唇上,寒冰一般的眸子直望進她的心裡,「不許再提這兩個字,我不喜歡聽!」
「是……」難道會是錯覺?為什麼當公子冰冷的手指碰到她的唇時,她的全身竟然如火般的燙。
「有人來過?」優美的嗓音帶著幾分詫異出現在院門口。行歌獨自一人走進院中,那一地的落葉在外人看起來或許沒什麼,但在高手眼中自然可以分辨出這些是被劍氣所傷。
雪染面對他吐出三個字,「黑羅剎。」
他一怔,面露怒色,「他居然敢找上門來?」
「他說人不是他殺的。」雪染又說。
行歌蹙眉道:「你信?」
「他沒必要騙我。」
侍雪忍不住問道:「初舞公子怎麼樣了?」問完立刻被雪染的寒眸盯了一眼。
她知道她的問話會讓公子不高興,但還是忍不住要問,初舞公子雖然有時候會揶揄她,可她從未感覺到初舞公子對他們有什麼企圖或惡意,再加上行歌公子與初舞公子的關係,而行歌公子又曾經幫助過她……這種種加在一起,如今初舞公子受傷,她覺得如果自己這邊不關切地問候一聲,倒是會顯得失禮。
行歌面罩陰雲,說:「他傷得很重,不過已經醒了,暫時生命無虞。我把他托付給一個朋友,先回來看看你們這邊的情形。」
「是誰打傷他?」雪染開口問道。
他搖了搖頭,「看不出對方的手法,只是在他的胸口處刺了很深的一劍,還好刺偏了三寸沒有傷到心肺,我們又來得及時,這才保住他一條命。」
「傷他的人會不會是故意留下他的命給我們看?」侍雪大膽的提出假設。
她的話立刻引來行歌的疑慮,「妳是說……敵人是在警告我們?用初舞的命來警告?」
「以初舞公子的武功,如果敵人想殺他又能殺他,就絕不會留下一點活命的機會。」侍雪對雪染道:「公子,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回到那間店舖裡去看看,魔杖到底是否丟失,總要親自證實一下。」
沉思片刻,他點點頭,轉而問行歌,「你要去嗎?」
他臉上露出一抹粲笑,「公子若不希望我同行,我可以迴避。」
雪染覺得他笑得有點古怪,眉頭一皺時又聽他說:「楚丘城出了命案,事情很快就會傳揚開來,還會驚動官府和其它的武林人士,我必須先去把他們都安置妥當,免得給雪染公子追查時帶來麻煩,公子也不希望那些人礙手礙腳吧?」
雪染的眼中流過幾分讚許的味道,行歌又說:「那麼,一個時辰之後公子再去那間店,稍後我們回這裡會合。」
☆☆☆☆☆☆☆☆☆☆ ☆☆☆☆☆☆☆☆☆☆
經過行歌的一番佈置,「何處覓」店前原本擁堵的人群終於慢慢散去。
官府本在追查這起命案,但是也不知道行歌用了什麼手段,連差役都被撤離了,那些想看熱鬧的武林人士,也全被他引到遠離古董店的酒樓上去了。
就在此時,雪染的馬車徐徐而來,停在店門外。
「公子,店內可能還都是血……」侍雪忘不了之前那血腥的一幕。
雪染遲疑了下,「無妨。」走下車,回身看她,「妳留在車內會很危險。」
她只好下了車,跟在他身後走,結果他反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說:「如果敵人從後面攻擊,站在我後面是最危險的。」
「是……」她抬起臉,小心地觀察四周是否有異常的情況。
他邁步走進店內,此時店裡的屍體已經被差役們帶走,地面上還留著斑斑血跡,以及散落一地的雜物。那些金銀玉器可能是被過路的人趁亂撿走,地上已經只剩下幾塊碎片而已。
她看了一眼店內的情況後,提醒道:「公子,老闆要存放珍貴的東西,肯定不會放在前面門市。」
「嗯。」雪染走向後房。
後面同樣是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被翻動的痕跡,甚至連幾張床鋪都被人用利器劃開,無論任何角落都無一遺漏地被搜查過一遍。
他的眼睛在屋中梭巡了一圈,視線忽然停在窗台花瓶中的紅梅上。
侍雪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馬上會意過來,「公子,這裡的氣候還很溫暖,附近又沒有梅樹,怎麼可能會有一株盛放的紅梅?」
「是啊,即使是在雪隱城,都不曾看過這樣的顏色。」他的眼神似乎有幾分迷離,手忍不住伸過去碰觸花瓣。果然,即使這花乍看栩栩如生,但是手指的觸感卻不是一朵真花。
古董店老闆的臥室中,怎麼會擺放一瓶假花唬人?古董店的生意最忌諱的就是「假」宇,即使是為了附庸風雅,這個花瓶也顯得實在很沒品味,上不得檯面。
她低頭將這不合常理的情況略微思索了下,突然開口,「公子,不論是這花還是花瓶都顯得太突兀了些,說不定其中有什麼機關呢!」
她邊說邊朝花瓶的方向走去,伸手想抓住那個花瓶向上抬,卻抬不起來,她心頭微動,將花瓶原地旋轉,這一次竟然轉動了。
與此同時,就在花瓶旁邊那面平凡無奇的牆上,赫然裂開了一個小小的方洞,一方漆黑狹長的木盒就在洞中。
「公子!」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輕顫。
雪染沒有立刻上前,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方黑匣,而後右手凌空一點,原本緊閉的盒蓋「啪啦」一聲打開,一絲銀色的光芒在盒中詭異地閃爍著。
「是魔杖嗎?」她不是很確定。
他的左手也同時伸出,手中握著一縷秀髮。
侍雪認得,那是他特意去江南和薛墨凝要的。那時候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束頭髮,只是在看到公子用手指的劍氣抹斷這束黑髮,並貼身收藏時,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他的劍氣刺中一樣,隱隱作痛。
難道,這束黑髮有什麼特殊的用途?
雪染將左手攤開,那束黑髮平躺在掌中,就在侍雪還在困惑猜測之時,只見那束黑髮奇跡般地一點點由黑變白。
「的確是武十七的魔杖。」他幽幽地吐出這句話,手腕一翻,白髮飄落在地面又飛起幾絲塵埃。
雪衣飄動,眨眼間他已將黑匣捧在手上,取出魔杖看了一眼後,他的目光立刻落在上面所鑲嵌,通體白透的雪玉上。自從雪玉被武十七所盜,如今已過了百年,歷代城主尋尋覓覓的玉石,現在終於被他找回,他忍不住輕輕的撫上雪玉,突地,全身血脈翻湧了起來,瞬間又恢復正常,這猶如幻覺的異樣感覺讓他微皺起眉,卻很明白此刻不是深究的時候。
「我們走吧。」他將魔杖放回匣內,淡淡地說著。
侍雪心頭漲得滿滿的,似乎是高興,又似乎是憂慮,「這下子可以救出薛小姐了。」
雪染的手指扣住匣盒,眸光冷漠,沒有說話。
☆☆☆☆☆☆☆☆☆☆ ☆☆☆☆☆☆☆☆☆☆
「雪染公子可有什麼發現?」行歌深夜才回來,直接來到雪染的房門口。
他從房內走出,手中捧著那個黑匣。
行歌不禁動容,「這裡頭裝的難道就是魔杖?」
「是。」雪染說:「怎樣才能找到黑羅剎?」
「據傳羅剎盟距離此地還有幾百里的路程,不過既然黑羅剎已經到了,人就在附近,他找我們比我們找他要容易得多。」
「你是說……」雪染明白他的意思。與其去尋找敵人,不如引蛇出洞。
「只是,雪染公子不會真的將這根魔杖白白送給黑羅剎吧?」行歌又道:「人人都知道黑羅剎絕非善類,他如此處心積慮要得到這根魔杖,甚至以人命相脅,如果讓他得其物,更是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