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以為他真的跟懿慈舊情復燃了吧?看來他得把話說清楚,免得他忙到頭來她根本就誤以為他真是單純來渡假。
「我跟懿慈,並沒有如你想的重修舊好。」他黑鑽般的瞳眸直視著她,萬分認真的語道:「我不可能跟一個在我最落魄潦倒的時候拋棄我的女人重修舊好。」
這,也是他心裡的梗。
父親生前太過信任一起工作大半輩子的員工,被財務會計虧公公款,捲走柏元建設資金逃到國外,父親年歲大了,一時受不了刺激,心臟病發驟逝。
「懿慈告訴我了,你不用自責,你只是給她一個逃離的理由,就算不是你,我們也熬不了那一關。」柏竣剴想起當年嘗到的人情冷暖,臉上又現陰霾。
原本柏元建設會因「不夜城」厥起,擠進上流社會,卻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跌落谷底,原本往來的銀行紛紛抽銀根,員工薪水發不出來,股價直落。
他一方面要遊走銀行關說貸款,一方面還得尋找投資者遞補「不夜城」退出股東的缺,父親的後事他得安排,「不夜城」幾位股東還意圖趁機拿下主導權,將柏家踼出局,可謂內憂外患。
他連安慰年幼妹妹的時間都沒有,在父親被被叛後驟逝後,柏竣剴再也不相信人心這種東西,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時候,賴懿慈頭也不回的離開他,連句再見也沒有。
當時她會為了大好機會放棄他,未來會不會舊事重演?柏竣剴自尊不容被踐踏兩次。
所以為什麼懿慈說他勉強,是因為太暸解他心高氣傲的性格。
「姵姵,你不需自責,這不是你的錯。」她一唯錯的,就是愛上他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
其實柏竣剴一直不懂,姵姵為什麼會愛上他?為什麼會選擇他?
傅家政商關係良好,產業遍及五湖四海,人丁旺盛,傅姵姵不是本家嫡系,但卻被當成未來接班人之一栽培,與她那些優異的堂兄弟們平起平坐。
嫁給他那年她十九歲,甫跳級念完大學從瑞士回台灣。
他聽過傳聞,這位千金小姐從一出生起就被當成公主嬌養長大,他也曾參加過她的十六歲生日舞會。
身為傅家最受寵的人,她的身邊圍著急欲討好的人,不乏條件與她相當的人追求。
但是她卻選擇了他,為什麼?他有哪一點好?
以前他不願過問、細想,認為這是有錢人家小姐的遊戲,可姵姵對他很認真,沒有做戲的成份。
「你真的這麼想?」姵姵仔細端詳他的臉,想從他臉上發現說謊的成份。
沒有,他的眼神很清澈,直視她的眼神沒有轉移,很少人能直視她的眼神不顯心慌意亂,姵姵相信,他真的釋懷了。
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姵姵笑了。「謝謝你的寬容。」
不,寬容的人是你。
柏竣剴很想這麼說,但他感覺眼前的姵姵,像一個走在鋼索上的人,她的心正搖擺不定,稍微一觸碰,就可能跌個粉身碎骨。
現在的她,禁不起任何感情上的刺激,她一直演得很好,他以為她真的如她表現的那樣看得很開,其實並不。
提出離婚的人是她,最痛苦人也是她,所以她消失了半年之久,沒人知道她的消息,他才明白離婚對她的傷害有多大。
他把到口的話吞回肚子裡。
正因為愛有多深,期望便有多濃。
他讓她失望了,她現在只想、只願當朋友,儘管姵姵望著他的眼神,苦苦壓抑著豐沛的情感。
「進屋子裡吧,天氣很冷。」姵姵轉過身,不再注意他熱切的視線,掏出鑰匙,打開家門。
一踏進玄關她便皺起了眉。
一雙黑色的PARDA女用高跟鞋,就擺在玄關。
她彎腰脫鞋,從鞋櫃中取出慣穿的毛毛拖鞋,卻意外鞋櫃裡沒有她的鞋子。
秀氣的眉打了十個結。
她快速的走進客廳裡,柏竣剴被手提袋絆住,來不及跟上,當他與那些購物袋纏鬥結束走到客廳,就見這一副詭異的畫面。
一個神韻、氣質和姵姵相似,留著一頭黑直髮的女人,優雅的坐在客廳沙發上,喝著熱紅茶,一臉的優閒自在,雙疊的雙腿晃呀晃,腳下踩著的正是姵姵的室內拖鞋。
那氣質神韻,一看就知道是傅家的女人。
而姵姵,則露出冷淡的表情凝視她,形成一股迫人的壓力。
沒有人先開口說話,只有無盡的沉默,彷彿誰先開口就輸了似的,直到他的出現,讓客人怔楞,差一點打翻手裡的骨瓷茶杯。
「柏竣剴?」那女人挑起一邊秀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睞了姵姵一眼。「堂姊妹們吵著要來你這做客都被打你了回票,結果卻讓個不要你的男人登堂入室,你好偏心啊姵姵。」
字裡行間的酸意和挖苦,讓人聽了全身不舒服。柏竣剴甚至當場把臉拉下來,對訪客如此無禮的態度不悅。
「我要讓什麼人來我家做客,你管不著。」姵姵過份冷淡疏離的語氣,證明她們感情水火不容。「請你出去。」
姵姵不把人放在眼底的冷漠的態度,讓傅倩倩肝火直冒!
「有什麼了不起?你以為誰要來這冷得要死的地方!要不是爺爺要我來看你死了沒,你想得美!哼!」
姵姵沒被她惡毒的話影響,她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爆跳如雷的堂姊,表情在像說:你的能耐只有這樣?
「不勞你費心。」
傅倩倩被她的態度惹毛,漲紅著臉想著反擊手段,但看姵姵身旁的博竣剴時,她忽然不生氣了,反而露出詭異的笑。
「如果讓爺爺知道柏竣剴在你這裡,不知道他老人家會怎麼想喔?」光想到就令人心情愉快。
傅倩倩對這個小自己兩歲的堂妹,是嫉妒的。
傅家兒女沒有一個人有所謂的婚姻自主權,都是為了利益考量商業聯姻,但姵姵卻能隨心所謂的嫁給自己想要的男人,她還主動提起離婚,離開自己當年一心要嫁的男人。
反觀自己,儘管丈夫在外頭養小明星,氣得要死也不能順從自己意願離婚,只因家中長輩不被允許。
傅家女孩,唯一能做的只有聽從長輩們安排出嫁,絕無插手家族事業的可能,但姵姵——做盡了傅家女人不被允許的事,她的地位超越傅家長孫,備受傅大家長的疼愛。
所以姵姵向來是她們幾個堂姊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嫉妒的恨不得殺了她——
「請便。」姵姵一臉滿不在乎。「不擔誤你保貴的時間,你快回台灣向叔公報告我的近況,幫我轉告他老人家我很好,我會開始看二伯家財產資料。」
「你!」傅倩倩的憤怒讓漂亮的臉蛋扭曲變形,食指指著姵姵,全身發抖。
不知她的顫抖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害怕,或許——都有吧?
姵姵喚二伯的人,正是傅倩倩的父親。
她一點也不懷疑,只要傅姵姵想,她可以整垮任何一家,踩著別人的頭往上爬。
「你給我記著!」傅倩倩氣得跺腳,連腳上的鞋都穿不好。
姵姵斂眼,看著她腳上的鞋,表情莫測高深。「倩倩,下回到別人家做客,別亂穿人家的鞋。」姵姵走過去,彎腰將鞋撿起來,面無表情的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意謂:你碰過的東西我不要。
傅倩倩被羞辱的漲紅臉。
「愛莉,把桌上的茶杯丟了,買新的回來。」姵姵朗聲朝裡頭喊。「順便幫我送一下我堂姊,她要回去了。」說完,姵姵轉過身來,笑看全身氣得發抖的傅倩倩。
「要怎麼羞辱人,我比你懂更多,親愛的堂姊。」姵姵笑容始終冷冷的感覺不到溫度,她的笑只有表面,眼中沒有笑意溫度,更沒有所謂的姊妹之情。
傅倩倩惱羞成怒地吼:「你這個……賤女人!難怪你要的男人不要你!」以為這麼說能傷害到傅姵姵。
姵姵沒有動搖,她還是那抹令人心底發毛的淡笑。
「倩倩,人身攻擊很沒格調的,我記得我十七歲年就告訴你了,想要的,自己來拿。」姵姵態度大方。「不論是叔公給我的,我父親給我的,還是我外公那裡給我的,你要是有能耐斗倒我,儘管來拿。」
傅倩倩聲音被掐住了,一語不發的瞪胸有成竹、自信滿滿的姵姵。
她怎麼敵得過傅姵姵?光就氣勢上就輸人一截啊!
「小姐?」愛莉從廚房走出,站在姵姵身旁待命。
「送客。」姵姵淡淡地說道,走過倩倩面前,優雅的坐在沙發上。
「傅小姐,請。」愛莉嘴上說著請,但動作卻很強硬,架著張牙舞爪的傅倩倩離開。
姵姵沒有怪愛莉放倩倩進來,她太暸解自己的堂姊妹們是什麼嬌蠻牌性,愛莉沒有她的指示不會趕人,得罪傅家人,自然放倩倩登堂入室。
看著愛莉孔武有力的架著人走,柏竣剴才明白愛莉在傅姵姵身邊不只是保姆,還是保鏢。
坐在沙發上的姵姵閉上眼睛沉殿自己,再睜開眼,已不是那副全副武裝的防備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