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優勢,在於我早就知道你們的存在,早就清楚你們幹過些什麼,而你們卻從不瞭解我在想什麼。」
他悠然轉身,森森低語,尤其下一句,更讓所有派系勢力為之一驚。
「如果我是你們,我會先鞏固彼此之間的結盟,畢竟被陣前倒戈,總有點難堪,是吧?」
一句話,讓所有「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的派系頭頭,都驚疑不定地互視彼此。
聶爾璇噙著笑意,走進會議室。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只要處理好分內的事,至於敵人嘛……
已經解決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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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裊裊。
一大落卷宗被丟在會議桌上,發出極大的聲響。深夜時分,整個「聶氏」靜得像廢墟一樣,只有聶爾璇一個人叼著煙,看著各種報表。
「聶氏」的狀況,比他想像中還要糟糕。
他彈了彈煙灰,又彈了彈煙灰,站起身,打開窗戶,瞪著街景,無言洩露出內心的焦慮。
他平常不多言,但在這種被胡亂記錄的帳冊資料弄得灰頭土臉的時候,他其實是歡迎有個伴的。
可惜,梢早之前,他謝絕了夏鼎昌的酒吧之邀。
「哈啾!」一個小小的噴嚏聲從門外傳來。
他眼神一銳。「誰?」
聲息消失了,但沒過幾秒,噴嚏聲又洩露來者的行蹤。「哈哈哈--哈啾!」
「給我進來,不要讓我出去抓人。」見門外還是沒有動靜,故作懸疑,他沉下聲音。「夏婉吟,進來。」
門開了,探進一個小腦袋。
「你怎麼知道是我?」被輕易識破,心口還真有點小撲通。
「妳會過敏。」特別是空調沒開,空氣不流通的時候。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很久前就發現了,只是不關他鳥事,他懶得理。
「妳哥講的吧。」推托到別人身上去。
「噢。」她還以為他偷偷注意過她呢,真是白作夢一場了。
「妳來這裡做什麼?」就算目前談話的對象只有她,他也認了。
「你都不回去,你家忙成一團,聶奶奶派我送衣物過來讓你換洗。」
其實是,聶家上下發現聶伯母出走,所有籌備聶伯父的喪葬事宜,都落在聶奶奶跟管家身上,她家雖然也跟著動員,但也忙得顧不得聶爾璇。
整個聶家分成兩派,一派是處理家務事,一派是聶爾璇在公事上單打獨鬥。
「情況怎麼樣?」她跳坐上會議桌,裙襬下的小腿垂晃著。「可以翻翻看嗎?」
他聳聳肩。「看得懂就看啊。」
嘴真壞,有夠侮辱人!她拿起最新資料。「情況看起來並不好。」
「妳看得懂?」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小女娃,懂啥?
「我以前會偷看爺爺帶回家的公文。」她咬著手指研究數字。「不然怎麼會有古董洋娃娃進書房嚇到人的傳聞。」小小地回刺他一下。
他理都沒理那根小尖刺,彷彿已不復記憶。「依妳看,情況怎麼樣?」
可惡,居然沒理會她介意這麼久的事!
「很爛,轉投資到處失利,沒失利的勉強打平,我沒看過這麼差的財務報表。」
說得真好!她是真的看得懂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他開始對她的能力與膽識刮目相看。
見到他臉色冷肅,她驚覺自己太直言了。
「我是說,就我看過的『少少的』財務報表而言,這一份算是……」最爛的。她沒膽說出來。
「我也沒料到情況會這麼慘。」他捻熄煙蒂。
「但是,你上次說得很有信心啊。」她模仿他的語調。「無論如何,『聶氏』我是管定了,也絕不拱手讓人。」
「那句話說得太早了。」他一臉陰霾,心情之差,甚至沒注意到,她怎麼會知道當天的情形。「看過所有資料,我不認為我做得到。」
單獨一人看了那麼多天資料,被這堆爛紙廢字混資料塞了那麼多負面情緒,就算眼前只有婉吟,他也藏不住話了。
「我真是搞不懂,最初掙下那麼多資產,現在怎麼少到只剩下一些屋殼?」
「要敗掉這麼多錢,沒有相當程度的白癡還真是敗不完。」
「錯信一個人當倒楣,錯信兩個人當學經驗,錯信這麼多人到底是故意灑錢當大爺,還是天生豬腦袋?」他氣得罵了一串。
「等等,死者為尊,聶伯父剛過世,你不要……」她連忙阻止。
「不要怎樣?侮辱他的豬腦袋?」他一臉嘲諷。「這些年,他四處瞎忙,對奶奶盡過心意嗎?要是有,他不會讓我爺爺一手創辦的『聶氏紡織』爛成這樣。」
現在是怎樣?要她跟著一起破口大罵嗎?還是……婉吟額上掛著三條黑線。
「他把公事搞得一塌糊塗也就算了,還在外面開小公館,不會賺錢的人花起錢來倒是很精明,連死都記得死在情婦床上。我媽也是,兩個人一起在外面擺爛。」
「伯母她……」她欲言又止,考慮要不要招認撞見她落跑的事。
「跑了吧。」他冷冷地吐出令她詫異的話。
「你……怎麼知道?」據她所知,這幾天他沒跟家裡聯絡,應該不知情啊。
「當然知道。」他父母早就各玩各的,沒啥夫妻情義,在這個節骨眼不溜,難道還指望她同舟共濟?
「呃……」她小心翼翼地問。「你會不會太仇視你父母了?」
「仇視?妳講得太客氣了,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來說,我恨死他們了。」
她很驚訝地發現,一向冷靜的他居然失控了!
根據她長年的觀察,她知道,他跟聶奶奶一直都把「聶氏」當作家族的精神象徵、聶爺爺彷彿還在身邊的精神寄托。
他想搶進來當救火隊,卻一再被排拒在外,最後還背負莫須有的罪名。明明是聶伯父從中阻撓,他卻成了不折不扣的豬頭大少爺。
她靜靜聽他用各種精采絕倫的髒話洩憤,理智地保持沉默。
忽然間他打住了,沉默半響,一雙眼神難得熠熠地看著她,像在盤算些什麼。
然後,他把那堆陳舊的資料推到地上。「我做不到。」
她一愕。「你說什麼?」
「我沒有辦法讓『聶氏』起死回生。」
婉吟震驚地瞪著他,不敢相信他這麼快就放棄了。「不可能!」
「妳憑什麼說不可能?」
「因為我知道你做得到。」
「這是盲目迷戀的後遺症嗎?」他就是忍不住要激激她。
他剛剛發現,他需要有一個好幫手,而眼前就站著一個比他想像中更瞭解他,又懂商業事務的小女人,他沒有理由放棄拐她來幫忙的機會。
她倒抽一口氣。他知道?原來他都知道?
他睥睨她的神情,譏誚極了。「現在不是在辦家家酒,就算我是妳心目中的屠龍戰士,也沒辦法化腐朽為神奇。」繼續激將!
現在不是羞紅著臉說「討厭」的時候。「你可以,你一生都在等待這個機會。」
「什麼機會?」
「拯救家族企業的機會。」她不自覺地握緊拳頭。「所以你一定辦得到。」
沒跟他說上幾次話的她,竟然連這一點都知道?「我不行!」
她雙眼灼亮,跟他卯上了。「如果現在就放棄,你會後悔,因為你絕對可以!」
他要聽的不是這個。他想知道,如果他要任性,她會怎麼做?會不會毛遂自薦來幫他?
「都已經告訴妳,我不行我不肯我不行我不肯我不行我不--」
扣!倏然,他發不出聲音。因為他的嘴唇被堵住了。
他瞪大眼睛,眸中滿是震驚,回視著他的,同樣也是一雙愕然瞠直的水眸。
他們的距離太近太近,近到兩人的鼻子都被擠得不成「鼻形」。
瞬間,整個會議室安靜下來。
婉吟糗得想跳窗逃走,但在那之前,她必須要確定,他已經恢復冷靜。
但是,當看到他震驚的眼色漸漸轉為憤怒,濃濃的憤怒又轉為殺氣,她知道,逃命的時候到了!
她閃電般地退開來,轉身就跑。
衣領被拎住。「慢著!」
不好,他聽起來比剛才更不「冷靜」了,被抓蛇抓七寸的婉吟哀怨極了,小臉早已爆成一顆超紅小蘋果。
「妳在幹什麼?」他的輕聲細語暗示著危險,也暗示著唇顎又麻又痛。
她尷尬到了極點。天哪,她要怎麼樣為自己開脫?
她就是不想聽到他毫無自信的空嚷,又不知道怎麼樣讓他閉起嘴巴,所以才、才、才倣傚酒塞堵住酒瓶的方式,硬把嘴唇湊上去。
這下可慘了!
「妳以為妳在幹什麼?」聶爾璇怒然大喝。「妳以為我虎落平陽被犬欺,現在不得志,就可以被妳要著好玩?」
她被吼得耳鳴嗡嗡。「剛剛你就像唱片跳針,很激動的樣子……」
「所以妳就隨便碰我?」可惡!兩顆門牙根部到現在還在麻。
她偷偷往上瞄一眼。他的怒氣百分之百真實,絕不是假意惱她。
「你、你可以說……」她支支吾吾,希望說出一番澆熄怒火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