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陶玲芬,明白了她的用心。本來是該笑的,笑我終於也領教了這種辦公室文化——儘管我打工經歷很多,但大家基本上都是臨時的,就算看誰不順眼也沒多少時間使絆兒——可眼淚控制不住要流下。才不要讓她們看我出醜呢!我咬住牙,努力控制要盈然而出的水份。有什麼好哭的?哭泣只會表示示弱和心虛,我才不要被人看輕,搞清楚,我也不是非你們公司不可的!這種不學無術專會給人使絆的只有我一個屬下的上司和偏聽偏信的頭兒,白給我我都不要!
我很想發飆,很想大吼出來,但喉嚨哽住了,竟難發出一點聲音。我是倔強的,我也是現實的。我知道現在想找一份好工作有多難,即使是就業率超過90%的我們校的我們專業;我知道已經窮到到處欠債的家裡多需要我賺錢;我也知道自己為進這所公司費了多少心思。我知道這時候我該低頭而不是發飆,該認錯而不是反駁,眼淚蒙住眼睛,我想開口,卻仍然無法出聲。
「這麼熱鬧,是什麼事情?」一個冷冷的聲音傳過來,「陳副經理,取一份文件要這麼久嗎?還得我親自下來要?」
我聽到陳穎惠抽了口氣,聲音變得無比溫柔嬌媚:「經理,我不是故意耽誤這麼久的,只是這個打字員忘了打文件,我正在訓斥她。」
那個冷冷的聲音有點耳熟,我眨了幾下眼,把淚水眨掉,抬起頭來。
眼前的臉,正是我剛才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的「王子」!
後知後覺地想起,那次的舞會主人,好像是姓羅,是某家大公司的董事。
我不管白馬的反應,逕自從陳穎惠手中搶過文件,新建一個word文檔,飛快打了起來。
新仇舊恨,看來這所公司不適合我,我也不想在這裡幹了,於是也就不客氣起來。打字的時候,就算是want和would like,yours和sincere這樣語氣上和親密度上的措辭也一併給她指出來——平時我大多數只是指出實在錯得離譜的地方而已。我承認我心胸不寬闊,既然她一定要我走,那臨走前怎麼也得給她留個漂亮的尾讓她收是吧?那個王子看起來不像太糊塗的樣子。
打完偷瞄一眼陶玲芬,看見她難看的臉色,心裡爽了不少。把打印的文件遞給王子先生:「需要打字的文件我都會按重要順序做記號,我想我應該不會這麼巧的把最重要的一份忘掉吧!不過既然陶小姐這麼說了,我也應該負起責任,我辭職。」
想不到短短一個月內,我竟辭了兩份工,看來職場如戰場這句話是一點不假,我該改改我的性格才是。
王子看著我打出來的文件,露出一絲笑:「小雨,我想這件事應該是場誤會,你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好。」
小……小雨?!
他……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等等,他怎麼知道的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他怎麼能用這種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語氣擅自叫我的小名?我可是最討厭別人太過親密的叫我的!
吃驚的好像不止我一個,旁邊的人有點呆掉:「可是……經理……」
「這樣吧,正好我缺個文秘,我知道你還沒念完書,等畢業以後到我這裡吧。畢業之前,你有空的時候過來處理些東西就好。」他越說越離譜。
「可是……經理,這樣不經過公司甄試的話……」陳穎惠提醒著他的於理不合。
「你都可以把什麼都不懂的親戚安排進來,我破格招攬一下人才又怎麼樣?」他說著,好像一切都成定局一樣,「小雨,來我辦公室一趟。」說著竟然轉身給我走人。剩下呆呆的我和一屋子同樣呆掉的人。
「韓小姐,你認識經理?」第一個發問的是陳穎惠。
「鬼知道他是誰。」我甩了個白眼,這種貴族人士在下還沒有那個能耐認識。
「可是經理很少對人這麼笑耶……還叫你的小名……他最討厭公私不分的啊!卻安排你當秘書……」陳穎惠喃喃的說。我想起王子——經理大人說過的話,大概陶玲芬是她親戚吧,難怪這麼差勁還能進來這家公司,我還以為是洛方盛名之下其實難符呢。我太嫩,沒錯。
「誰知道他是犯什麼病?」我衝出去,殺到他辦公室找他算帳。經理室我也是去過的,只是從來都是直接把文件交給秘書,沒有覲見經理大人的榮幸,所以竟然沒見過他。
「小雨,我終於找到你了。」我氣沖沖的推開門,卻聽到這麼一聲。
「怎麼,你是拿著我的鞋通緝我了嗎?什麼叫『終於』?」即使來過幾次經理室,還是不免先感慨一下人世的不公,為什麼一兩個人可以霸佔這麼大的空間,我們這幫小職員卻要擠死在那件小屋子呢?
「還有,你從哪裡知道我的名字的?不許亂叫!」反正要辭職了,誰跟他客氣。
「那天宴會結束後我問你們老闆來著,結果第二天我去你們餐廳,你已經辭職了。」誰說他不苟言笑的?他此刻分明在揶揄我,壞壞的笑著,「你的愛好是辭職嗎?」
「當然不是!我會辭職還不是你害的!」原來他向老闆問過我,難怪他會那種態度。
「我知道。」看不出有一點內疚,他繼續說著,「然後我就問你同事有沒有你的聯絡方式,她們都說沒有。」
像我這種總縮在角落的人,她們當然不會注意到,搞不好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我繼續問,終於有人告訴我你和一個叫吳梅的人關係很好。我問她,可是她不肯告訴我。」吳梅,幹得好,不愧我和你朋友一場!我想起剛才吳梅沒說完的話,原來她是要說是這個啊。
「正在我打算到你們學校門口守株待兔的時候,卻在自己家公司裡看見了你。」什麼什麼啊,老兄,我當你的下屬已經很久了,自己眼睛長得高就直說。
「你低著頭,一副要哭又逞強的樣子。」他走到我面前,破壞了本來應該還算和諧的居高臨下,「看,現在你眼裡還有淚水呢!」
「喂喂,把您的手給我縮回去!」我凶巴巴的對他喊著,卻在他的手碰到眼角的一瞬真的掉下眼淚。剛才忍著的委屈終於憋不住了,再怎麼逞強,我也只是甫出社會的小鳥,對這個世界還慌亂的很,卻連著被打了好幾下。平時的嘲諷只是對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的理性反應,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卻完全無法認識也無法應付。我拚命咬著牙,怎麼也忍不住淚。
「你就是愛逞強。」他說,好像和我很熟的樣子,「要哭就哭吧,沒人會因此輕視你。」
哭的人是弱者,這一向是我的座右銘。因為不甘示弱,所以我不哭。驚訝的抬頭看他,不知道他是怎麼猜出我的心思的,在別人眼中我一向是堅強的啊……
幾乎忘記了,很多很多,多到數不出來的first kiss,都是在女的淚眼朦朧中完成的。而後,女生大概是因為哭得太凶,眼睛看不清男生的樣子,到最後總會愛上他。
當我想起這一偉大定律時,他的唇已經到了我嘴邊。我想阻止他,卻不知該怎麼做。脆弱的人總是希望得到安慰,我也不例外。聰明的人該知道,眼淚不止是女人征服男人的武器,也是男人反攻的機會。
他的唇落在我嘴角,輕輕柔柔的,然後離開,再也沒有下文。癢癢的,不知道有些書中形容的電流是不是這種感覺,我好奇的看他,難得天時地利人和,我還想知道初吻是什麼味道呢。
他薄薄的唇形笑起來很好看,想必吻起來也不錯。他抿了下嘴,像在回味著什麼,然後勾起不錯的唇形,用手指撫上我嘴角:「不能太快,太快會逃掉。」
逃掉?他是說我嗎?逃什麼?
哦,對了,差點忘了,我本來就是過來辭職的,卻在他面前哭得稀里糊塗,還對他的吻一點反抗都沒有。
抓住他袖子擦乾眼淚,我繼續剛才的強悍氣勢:「我說我要辭職!聽到沒?」
「辭掉小妹的職位,當我的文秘,我知道了。」嬉皮笑臉!
「我、要、辭、職!」我一字一頓的說。
「一個月五萬怎麼樣?」利誘,真沒品,當導遊一個月也有五六萬呢。
「我……」眼睛裡冒著光,五萬耶,剛出社會就有五萬耶!
「八萬?」喂喂,您家的錢是大風吹來的?八萬請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這個……」不能答應,不能答應,天上掉餡餅,多半是陷阱。
「每週休兩天,有治裝費、加班費亂七八糟的補貼,幹得好的話還會漲工資。可以出國玩哦!我休假的時候,你也可以休息。」出國也是陪您吧,有什麼可玩的?
「成交!」我一錘定音。嗚嗚嗚……受不了利誘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