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在火車上也能睡得如此沉,將近早上五點我才醒來。睜開眼,正對著的是他的眼,深邃而深情的看著我。
我臉紅了,輕輕低下頭。逸笑著說:「第一次這樣看著你醒來,這樣子的你好美。」然後在我耳邊低聲說:「希望每天正大光明看你醒來的日子快點到來。」
我臉更紅了,忙拿起洗漱用品到車廂中間洗漱。這傢伙真的是越來越直了……看著鏡子中我的臉。美,我麼?
再長的路也有盡頭,還有半個小時車就到站了。
「有個日本漫畫家畫過顛覆版的格林童話,她畫的第一個故事是白雪公主。故事中,白雪公主的母親是她的親生母親,因為白雪公主和她父親發生關係而忌妒自己的女兒,最後派人殺了她。王子則是戀屍癖,在白雪公主復活後對她失去了興趣,雖然娶了她,還是到處尋找美麗的屍體。」
「後來我才知道,這才是原版的格林童話,不美麗不純真,甚至沒有happy ending的格林童話。青蛙王子是為暗戀公主而變成青蛙,卻在婚後發現理想與現實的差別後彼此厭惡;睡美人和王子有一百年的代溝,怎麼也難以溝通。」雖說睡美人和王子在最後也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但那是因為睡美人的男裝癖附和潮流的緣故。
他的眼神漸漸黯了下來,很艱難的吐出幾個字:「那灰姑娘呢?」
「灰姑娘有一種更現實的說法。」雖然後來證明我看的灰姑娘是再版,不同於初版的灰暗,但已定下的印象無法改變。
「幫助Cinderella的並不是什麼仙女,而是她母親的朋友。她母親在死前因為擔心Cinderella,所以留了一筆錢給朋友,讓她將來用這筆錢幫助Cinderella。衣服、馬車還有首飾和玻璃鞋都是用這筆錢買的,而不是真的有好心仙女。」
「所以,灰姑娘曾是千金小姐,事實上,她也的確是富家小姐。」我抓住他衣襟,「而我……從裡到外都是真正的平民。」我是多麼的害怕啊,兩個世界之間的深海就在我眼前,我會游過去還是掉下去?
「現實的童話總會有它夢幻的理由,小雨,原版的格林童話裡,王子是怎麼愛上Cinderella的?結局又是怎麼樣的呢?」
簡單的裝束下與眾不同的內在,靜謐寂寞的身影,優雅高貴的氣質……王子愛上的,是Cinderella本人,而不是她華麗的服飾或美麗的外表。
而結局,也是很難得的完美。不喜歡參加宴會的Cinderella,卻是一位才女,是一位細心的妻子和溫柔的母親,是一個能在大事上表達意見的女子。王子繼承王位後,她以她的聰慧和才能輔助王子,使之成為一位賢明的君主。
我看進王子的眼裡,王子眼中,不是只有我嗎?那麼多的美女和千金小姐,他選擇的,不還是我嗎?
別人附加上的一切世俗條件都不在王子眼中,王子只是憑心去愛,愛這個女孩,不管她是公主還是灰姑娘。
我握緊他的手:「逸,只要你的心不變,我不會再怕什麼。」
雖然告訴老爸老媽不要接站,他們還是來了,在不到六點的時候。
看得出他們穿了他們最好的衣服,老媽還化了妝。四個人面對面站著,都有點緊張,最緊張的則是我們一家三口。老爸老媽在雜誌上看了不少逸的「英雄事跡」,對他怎麼會選擇我持很大的疑問(其實我也很懷疑)。我更是緊張,兩邊都是我最親密的人,若是他們處不好,難過的是我。
沉默了一會兒,逸還是身經百戰,先上前說:「伯父伯母好,我叫羅逸,是小雨的男朋友。本應由我登門拜訪的,卻煩勞兩位來接,真是過意不去。」
老爸老媽有點愣掉,我捅了捅逸:「我家的人都和我一樣,一點規矩都沒有。你太講禮貌了他們可是會不習慣的。」
「是啊,不要客氣了,反正將來也是一家人嘛!」喂喂喂,老爸,誰說一定要嫁給他了?怎麼就成一家人了?
「是的,伯父。」逸倒是老實不客氣應了,還好沒有直接叫聲「爸媽」。
進了Taxi,逸和我還有老媽坐在後座,老爸靠著司機。逸告訴司機不要開空調,然後把車窗搖開。
我一向暈汽油也暈空調,用我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天生的窮命,只不暈自行車、電車和火車。像這種座位低低軟軟的Taxi,我坐上去就已經暈了。因此不到最後,我決不輕言叫車,不止是為了省錢,也是為了我的頭。
逸是知道的,因此他常常陪我坐公車。開車送我的時候也會打開窗,讓風吹走我的不適。我現在已經習慣了他的車子,即使坐很久也不會頭暈,但是對於一般的Taxi還是發怵。就像此時一樣,只能窩在他懷中呼吸著熟悉的古龍水的味道。
逸注意著不讓我被風直吹到,一邊輕輕按著我的太陽穴。半個小時的路程不算遠,在忍受不了之前,我們已經到了。
上了樓,不管要面對的是什麼,我打開了家門。
「請把小雨交給我。」四人分開坐下,逸開門見山,一點不遲疑的。
我當場就想暈倒,God,不要用這種電視劇才有裡的台詞說話好嗎?
「我會永遠愛她,永遠陪在她身邊,用我的全心呵護她保護她。」
不要輕許永遠,因為永遠是沒人能夠達到的。我聳聳肩,想涼涼的嘲諷他,卻發現自己忽然變得溫暖的心。原來,甜言蜜語永遠是有人相信的,因為它太美,在說出的那一刻。
或許,最相信這個詞語的人就是我。因為相信,才會在一次失去之後對一切懷疑。
「你很有錢是吧?」老爸問。
「算是仰仗祖蔭,但如果小雨不喜歡,我可以自己打一個天下送她。」開什麼玩笑,你出生就站得比別人高,又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歷練,就算白手起家也不會是真的「白手」——經驗在這裡,人脈在這裡。繼承和再開闢又有什麼分別?
「我的意思是,你打算出多少錢買我們的女兒?」老爸笑嘻嘻的拿出計算器。
看著他們興致勃勃的分贓——不,是商量婚禮的具體事宜,我經幾次抗議無效後,溜回了自己的屋子。
小小的屋子,簡單的傢俱,和我的大大的書櫃。我在床上躺成一個「大」字,手腳卻放不開,只能伸出床外。
看著屋中熟悉的一切,乾乾淨淨,他們一定有常常在打掃。
閉上眼,忽然有些淚意。
「小雨。」逸坐到床邊,看著我一點都不文雅的躺姿,「怎麼一聲不響的離開?不高興了?」
患得患失,戀愛中的人都這樣嗎?還是因為他愛的是我,所以加倍的辛苦?
「你父母不是真的要『賣』你,他們答應我,是因為他們看到了我對你的感情。」是啊,他對我的呵護幾乎是無微不至了,老爸老媽看在眼裡,又怎麼會不清楚?
「我知道,我只是有點傷感。」我不想飛走,儘管我常常是和他們分開的,但這裡還是我的家。嫁給他以後,這裡就連我的家都算不上了。
「這是灰姑娘的屋子,也許不華麗,卻是怎樣的大廈豪宅也無法代替的。」我環視我的屋子,環視我的往日我的回憶,「就像我的父母,也許他們很窮,也許他們沒有辦法一直在我身邊,可是……他們是為了我而辛勞,為了我而奔波,在我長大可以賺錢回報他們的時候,我卻要離開他們。」
如果說我上演的是一出麻雀變鳳凰的戲的話,那麼,麻雀的家,也就是出名的Nestle。
老麻雀喂大了小麻雀,現在,小麻雀翅膀硬了,是該飛走了嗎?那麼,老麻雀怎麼辦?寂寞的他們,怎麼辦?
「小雨,相信我,你父母只會多出一個兒子,而不是少了一個女兒。」逸撫著我的頭,在我耳邊說。
是啊,對他們而言,我是唯一。我又怎麼能讓他們失去唯一呢?
「我老爸最想要一個兒子了,他聽你這麼說一定很高興。」我笑了,走到書櫃旁邊,翻起書櫃下面的抽屜,「我小時候他恨不得把我當男孩養,看,那時我穿的都是男孩的衣服。」沒有因此養成爬高竄低的功夫,大概是我比較運動白癡的關係。
他翻看我的相冊,表情柔得不可思議,有時會迸出大笑,為我一張張傻傻的照片。兩人笑鬧,老爸老媽從門外走過,欣慰一笑。
做父母的,都是希望孩子幸福,就好了吧!
翻著相片,我一時興起,索性把我保存的以前的東西都翻出來,一件件給他看,跟他講古。我其實是有點戀物癖的,很多東西都堆在那裡不捨得丟棄,即使那佔據了很大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