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什麼,大概也忘得差不多了,畢竟,日記對我來說就像放在衣櫃最角落的衣服,除了大掃除的時候,很難想起自己還有這麼一件衣服的存在。我只記得自己說的話裡有這幾句:就算心痛,就算曾經有傷,我痛的時候她也在痛,我受傷的時候,她也一樣不好受。在這世上有多少女人,但只有她能知我、懂我、感受我所感受到的一切;這樣一個特別的女人,她肯讓我愛她,這是我莫大的榮幸,而她肯愛我,就是我一生最大的幸運。相較之下,什麼受傷、什麼心痛,只是小小的代價,如果愛情有時真得付出這些,我都認為值得。
最後她說了什麼我根本沒記在心裡,但是挺介意她離開前那聲笨蛋,我很笨嗎?不,我寧可把它歸類在執著這類的字眼。
因為我的執著,今天,我的妻兒才會在我身邊不是嗎?而且——
「你在做什麼?」柔柔的嗓音從後頭傳來,嚇得齊明霽馬上合起早百八年前買的卻寫不到幾頁的日記,順手藏進抽屜。
「沒、沒什麼。」他轉身將她抱坐在腿上,臉眷戀地埋進她的懷裡輕問:「雪霽睡了?」
「嗯,喝完奶就睡了,小孩子就是這樣,吃飽了就睡。」
「幽人……」
悶悶的聲音從胸口冒出,她看著胸前他的發頂,等了會兒卻遲遲沒下文。
「明霽?」
「我餓,睡不著。」埋在她胸前的聲音聽來很是可憐。
「想吃什麼?我去煮給你吃。」敲敲他腦門,她說,等著他開菜單。
「可不可以把你自己擺在餐桌上?」胸前的頭突然抬起,半帶好氣又好笑的哀怨。「我想吃你。」
「我?!餐桌?」尹幽人瞠大雙眸,訝異地看著他。「明霽,你餓壞了嗎?」竟想連她都吃!
「我餓壞了。」他坦承。「只能看不能吃,好痛苦,就 像把肉骨頭放在狗面前卻又把狗拴在地上不准它動一 樣。」
「明霽!」忍不住歎息,這聲歎息裡淨是滿滿的笑意。
「嗯?」不行,將她抱在身上愈久,想要的慾望就愈濃,濃到一抱住她,就想到柔軟的大床。
「你是狗嗎?」
「啊?」他的大眼眨呀眨的,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對不起。」尹幽人紅著臉,趁他呆愣之際柔柔地推開他。
「你不願意?」難道她還在怪他?
「不、不是。」困窘頭一回出現在尹幽人的臉上,一時間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把話說出口。
「我們約好要相互坦白,不瞞對方的。」搬出兩個人之前的協議,讓她不能拒絕開口。
「這個……我答應大姐了……」
齊明霽挑起眉,不懂。「這干她什麼事?」
「她說要她答應讓我回你身邊可以,但是要我遵守約定。」
「什麼約定?」
拉過他耳朵,她小小聲地在他耳邊嘀咕,哪知卻換得他的漫天大吼。
「什麼!」該死的!「她又不是你媽,管你那麼多!」
「可是若不是大姐,我不會去找你。」
不會去找他?「我不懂。」
「我是個會生氣的人,而且很不容易消氣,這些是我在最近才發現的事。」眼神遊移了一會兒,輕咬紅唇,她隨後才又開口:「如果不是大姐把錄影帶拿給我看,我恐怕不知道你為了我受了這麼多責難,更不可能去找你。」
「錄影帶?」
挑起的眉早糾結成一團,他仍不懂她話裡的意思,但怒氣早已在累積中,凡是跟自大姐有關的事,很難不讓他動怒,所以聽見這三個字和發脾氣就相連在一起。
「你到工作坊找我卻被大姐訓了一頓的錄影帶。」
「那女人把那件事拍、下、來?」他不敢置信的問,得到點頭的答案。
「我知道她這麼對你後,才發現其實自己真的在氣你,想通之後才去找你,我們能再一次生活在一起,大姐是有功勞的,所以我……」
「就因為這樣你答應她不能有婚前性行為!」明明是戲弄他、整他,到頭來變成她做了件好事。那女人顛倒是非的本事是跟誰學來的!「容我提醒你,你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了。」
「雖然如此,我還是要說到做到,大姐相信我。」
尹幽人眉間淨是愁苦,明霽的要求、大姐的約定她都想遵守,偏偏兩方是互相矛盾的。
二話不說,齊明霽拉著尹幽人往外走。
「你要帶我去哪兒?」
「去結婚。」
「可是——」使盡力氣拉住他的腳步,結果變成他拖著她走,尹幽人只好連聲喊道:「明霽,你冷靜一點,好不好?」
「你要我怎麼冷靜得下來,不早點把你變成齊太太,不曉得哪天那女人又會把你從我身邊搶走,我不准!」
「我知道,但是你……」
「還有什麼但是?」他停下來,等著她。「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
「我知道,但是……」不得不歎氣,遇上大姐,明霽他就像丟了大腦一樣,只剩下山頂洞人的思考程度。
齊明霽不耐地等著她的話,一心只想衝往法院去公證結婚。
「明霽,現在是晚上九點,法院不是7-ELEVEN,它已經關門了。」同情的目光瞅上他,又是一聲好氣好笑的輕歎。
啊!搔搔頭,他忘了……
☆☆☆☆☆☆☆☆☆
隔天一大早,小雪霽在父母急急忙忙的情況下,穿上最漂亮的娃娃裝準備一家子出門,她完全感受不到父母的瞎忙,還是一派的咯咯咯直笑,悠哉游哉的。
「快!」齊明霽像趕集似的,一手抱著女兒,一邊開門回頭催道:「別忘了證件、印章,我們……」
「早安啊!呵呵!」發出奸笑聲的主人好死不死地出現在他才剛開的大門口。「哎呀呀,你那是什麼死人臉,像見到鬼一樣。」
事實上,對他而言看到呂大姐就像見到鬼。「你來於什麼?」防備地抱著女兒退一步,他就不信姓呂的七早八早到他家會有啥好事可做。
「大姐?」現在才早上八點。「你來有事?」
「不是我有事,是你們有事。」
「我們?」尹的人和齊明霽疑惑地互看一眼。他們的確有事,但跟大姐無關。
「好了、好了!」趁兩個大人還糊里糊塗之時,呂大姐一把搶下小雪霽。「跟著我來吧,保證是好事。」
「那肯定是壞事。」女兒在奸人手上,不得不跟。齊明霽摟著尹幽人出門,嘴裡直嘀咕著。
不一會兒,兩輛車相繼停在已經停了不少車的教堂前。
「這是——」下車後,齊明霽和尹幽人互看彼此一眼,都是聳肩外加不解的疑惑,同聲問向始作湧者:「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鬼地方還能幹啥?」
領他們走到後門的呂大姐空出一隻手開門朝裡頭喊:「開工了!」
就在瞬間,裡頭的人衝了出來,將齊明霽和尹幽人雙雙架開,場面好比羅密歐與茱麗葉被各自家族強行帶開一樣,在旁邊笑的只有看戲的呂大姐和手上看不懂又直笑的小雪霽。
☆☆☆☆☆☆☆☆☆
聖壇上莊嚴的神父、教堂大廳裡典雅的水晶琉璃燈、四周環繞的錦簇花籃、悠揚的結婚進行曲、滿滿的親朋好友與賓客,還有——
搞不清楚狀況,還糊里糊塗的新郎與新娘。
被推到聖壇面前的兩人依然相視無語,彷彿這一整個場面的溫馨感人都與他們無關。雖然,台下都是他們認識的人;雖然,結婚進行曲告訴他們這裡在舉辦婚禮;雖然,他們各自被套上結婚禮服。
可是,他們仍然搞不清楚狀況。
「喂喂喂,怎麼一臉癡呆樣呢?」始作俑者抱著他們的女兒出現,反而是一臉「奇怪,你們怎麼還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今天是你們的大好日子耶!」
尹幽人先回過神,輕啟朱唇:「大姐,你……」
「該走的,要留也留不住。」說這話時,不甘願的厲眼掃向新人後頭兩對自願擔綱伴郎、伴娘的夫妻,想也知道這兩對姓啥名誰,尤其,提出自願要求的是那兩個伴郎。
那兩個小心眼的該死男人自願的理由是——有機會可以親眼瞧瞧妖人大失血的場面怎能放過。她是招誰惹誰!
「明霽,恭喜了。」
蒼老的聲音讓一對新人回了頭。「爸、媽。」
久不曾在公開場合露面的齊明峰與妻子潼莉相偕來到兒子和兒媳婦面前,最吃驚的該算是齊明霽。
「你們不是在韓國,怎麼……」
「這是我和你爸送你們的禮物。」潼莉笑道,看著媳婦,她是愈看愈滿意。「怎麼樣,還喜歡嗎?」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們我和幽人的事,你們怎麼會知道?」
齊氏伉儷有默契地看向呂大姐,用不著言語,新人也知道是哪位的傑作。
但是,還有更嚴重的問題。
「你怎麼認識我爸媽的?」齊明霽愈想愈覺得姓呂的女人古怪,似乎什麼事情都是因她而起的,也都因她而收尾。
「在商場上能入我眼的都是有錢人,換句話說,只要是合乎我要求的有錢人,我都不會放過認識的機會。」能被她認識就代表那人是有某種程度上的富裕,要認識齊氏夫妻再簡單也不過。「更何況,我和你父母有一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