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進她依然清澈的眼,齊明霽長歎了口氣,「我知道自己不值得你原諒,但我可以請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嗎?讓我彌補過去對你所做的一切,讓我愛你。」
「你的愛讓我害怕。」她必須坦承對一年前的事仍記憶猶新,每當想起,羞辱和痛苦便隨之湧起,她花了一整年的時間才淡忘。
之所以能淡忘,小雪霽的存在幫了不少忙。小雪霽讓她擁有母性的堅強,讓她忙於做一個母親,而以極快的速度淡忘他帶給她的傷害,所以才能面對他坦白自己的感受,並希望他瞭解。
「我們在一起的基礎本來就不紮實,何必再勉強下去,這沒有意義,也無濟於事。」最終的結果仍然一樣,既然如此,強迫彼此忍受只會讓雙方痛苦,她是真夠這麼想。
齊明霽沉默地將臉埋進雙掌好一會兒,靜默得讓尹幽人擔心。
突然,自雙掌裡釋放出沉痛的暗啞笑聲,刺痛她原本平靜無波又因他的出現而微微紛亂的心湖。
「明霽?」
「你也是普通人哪,幽人,你也是會生氣的。」是放心,放心她並非真的無慾無求;卻也矛盾地痛心,痛心她無法原諒他的事實。
齊明霽雙掌移開,看進尹幽人眼裡的是張百感交集的複雜表情,她讀不出任何訊息。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恨我也氣我,只是你自己並不知道;就像我,用不信任的態度傷害你、報復你而不自知,還以為自己已
經掙脫過去的牢籠,用最真的方式愛你,直到檯面下一開始就存在的問題爆發,直到你離開我的身邊才知道自己傷你有多重,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少錯。」
「我沒有。」
別開臉不去看他痛苦的神情,她知道再看下去,於心不忍的感情會控制不住自己,再一次點頭答應他的要求,然後,一切又會回到原點。
「你是決意永遠離開我的生命不回來?」
「相信我,忘記我去找更好的女人,她會讓你幸福的。」尹幽人撫著心口勸道,雖然項鏈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怎麼找都找不回來,但撫心的動作已成了習慣,改不了。
「你和我的事只是一齣戲,落幕了就不該再重播,同樣的劇情看兩次是會生厭的。」
「你真這麼想?」齊明霽站起身,由上向下俯視坐在沙發上的她。
「我希望你幸福快樂。」
哈!齊明霽突然爆笑出聲,聲音艱澀地反問:「你不原諒我,用你不知道的方式懲罰我,還說祝我幸福快樂?全世界的笑話就屬你尹幽人說出口的最荒謬!」
「我……」
揮手示意她別再多說,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看開還是死心,其實兩者都有不必執著的意思。
但是,前者是釋懷,後者是絕望,相差甚遠。他似乎
屬於後者,但是又無法說服自己真的死心。
「我會等你,無論你承不承認這樣的作為是報復,我都會等你。」他信誓旦旦,不在乎她搖頭歎息的反應。
「我不會去愛別人,這一輩子,我跟你耗定了!不管你原不原諒我,我都會等,死心塌地的等你。」
「明霽……」尹幽人歎氣地喚了他的名,又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
「我欠你太多,傷害你是一樁,在你面臨生產的時候,我什麼都不知道又是一樁。所以我會等,等你原諒我,等你願意讓我用一生彌補你,我等你。」說完他立刻轉身離開,為的是避免再聽見她的歎息,那會讓他的勇氣盡失,會讓他失去僅存的信心和最後一絲的期盼。
「明霽……」尹幽人望著開了又關的門,她除了歎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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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尹幽人的一雙美眸落在桌上一卷錄影帶上,心中滿是疑惑。
「中文叫錄影帶,英文叫 VedioTape,OK?」
「我知道它是錄影帶。」真不懂大姐,總在最不該的時候玩起模糊焦點的遊戲。
「為什麼給我?」
「這裡頭很有看頭。一年前沒立刻拿給你是想看看齊明霽會怎麼表現他的後悔;一年後,覺得挺無聊的,更何況有不可抗拒的原因,所以物歸原主。」
「我聽不懂你的話。」
「你看了就會懂。」呂大姐起身,拍拍她的臉頰,忍不住嘟嘴親上一記。
「我走囉。」
「大姐……」留也留不住,有時候卻是想趕也趕不走。尹幽人搖頭,怎麼也想不出是哪種家庭才能培育出這樣特立獨行的人。
她的視線回到桌上的錄影帶,想了想,終究敵不過好奇心,便將它放進錄影機內,打開電視。
而才剛離開公寓大門的呂大姐,她身上的手機就響起了。
「喂,呂大姐。」
「請你辦的事辦好了嗎?」
「當然,我親自出馬還會有錯嗎?呵呵呵……」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你要負責幫我完成這件事。」
「閣下用不著擔心,我收了錢就一定會把事情辦好,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失敗的紀錄,放心好了。」
「你確定行得通?」對方的聲音滿是憂心的懷疑。
「行得通、行不通,您老慢慢看不就得了;再說,如果沒有成功,咱們契約書上寫得清清楚楚,您大可以找我算帳。」
「好,那我就等著看你一手導出的好戲。」
「放一百二十個心,就請您去準備說好的錢吧,我可是等著收剩下的尾款和小費,哈哈哈……」
奸笑聲中,對方已經聽不下去地收了線,偏偏呂大姐還是拿著手機當街哈哈大笑,怎麼也止不住。
等可怕的笑聲暫停止已經是十秒鐘以後的事。
呂大姐回頭看看身後的公寓,再踏步離去的時候仍是忍不住地嘻嘻竅笑。
好戲就要上場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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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知道不見的項鏈到哪兒去了。坐在電視機前的尹幽人擦了不知幾次的淚,最後根本就泣不成聲。
「大姐好過分……」一邊看螢幕,一邊伸手拭淚,她不是在看肥皂劇還是苦命的阿信,而是在看一年前出自呂大姐之手的「復仇女神實錄」——至少錄影帶上貼著這標籤沒錯。
怎麼能這樣對他?怎麼能這樣傷他?她是想盡辦法不讓他知道,不願他事後得知事實真相而後悔。大姐怎麼可以把她的心血全數擊垮!連帶的,把她花了一年
好不容易在心裡築起的心牆擊個粉碎。
過分!怎麼能這樣傷害他?這一年,他是怎麼過的?
想起一個禮拜前齊明霽同她說的話,她終於領悟個中真意。
不行,她要去找他,他已經傷得這麼深了,她怎能棄他於不顧!
再者,除了無法抑制的心疼外,更多的愛也在看著螢幕的同時復甦。
依然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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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齊氏建設的總經理室裡有尊栩栩如生的雕像,不是出自名師米開朗基羅之流,也不是現代大師王夫軍之作,而是彷彿懸疑小說情節中,某個出名的雕塑家以真人為模灌以石膏製成作品創造出來似的。
而眼前這如雕像般的人恰恰好正是齊明霽本人,作品名稱就叫——陷入沉思不可自拔的可憐蟲。
林念祖歎了口氣,盯著一動也不動的雕像直搖頭。他心想乾脆請人來灌個水泥做成人造石,上頭再題個「望穿秋水終不回」算了。他都進來半個小時了,也不見這年輕總經理有任何動靜,一年前就開始這樣,最近更嚴重。
一個禮拜了,他們未來的領導人卻魂魄分飛,不曉得到哪個蓬萊仙島混吃等死去,比他這個糟老頭還不如。
再等也沒有結果,他可不想變成第二尊石像,被人題字「等咽消息的糟老頭子」,轉身退出辦公室,關上門,回頭看見推著娃娃車的美麗女子正朝自己微笑。
美女對你微笑,你也很難哭給人家看吧。
林念祖揚起同樣真誠的笑容回應。「請問你找誰?」
「明霽在裡面嗎?」
「你是說雕——呃,我們總經理?」
美麗的女人點頭。「請問他在嗎?」
「在。」
「麻煩你告訴他,就說有個叫尹幽人的女人找他。」
尹幽人?有點熟的名字,好像在哪聽過。林念祖瞇起眼回想,還來不及抓到任何思緒,纖柔的聲音已喚他 回神。
「麻煩你。」
「呃?哦,好。」
林念祖傻傻點頭,也不問人家有沒有預約。事實上,在他的想法裡,辦公室裡頭那尊雕像是不會因為美
女報上的姓名而有所動搖的,更何況這美女還帶著小不隆咚的嬰兒。
該不會是他家上司在外面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現在人家找上門了吧?他想。
不過,就算自詡吃的鹽比人家吃的飯還多,他這糟老頭還是有吃驚的時候。
才報出「尹幽人」三個字,那尊化名望穿秋水終不回的雕像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越過他,拉起外頭的美女、推著嬰兒車,又咻的一聲飛進辦公室,留下啪的一聲關門響音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