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是他?老天爺,那個人怎麼會是他……」黃詩涵在心中一陣吶喊,鬥志已經完全消失。剎那間,她整個人猶如走入五里霧中,怎麼樣也摸不清方向。
出劍殺了他?她做不到。
阿浪是她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裡認識的唯一親近的男人,她把自己最珍貴的一切也都給了他——她怎能下得了手?
如果自己不出劍,表明身份呢?黃詩涵說什麼也不願這麼做。
在他們這個世界,師命不能違。雖然她可以不去管白髮老太婆的仇,但阿浪呢?阿浪他敢違抗師命嗎?
黃詩涵料定阿浪絕不會對自己痛下殺手,可是自己不殺他,阿浪又不殺自己,那麼刀神與劍後之間的恩怨是否也會持續下去,永遠沒完沒了呢?
據白髮老太婆所言,劍後與刀神已糾糾纏纏了二十五個年頭。她和阿浪都那麼年輕,難道也要他們倆再延續另外一個二十五年?黃詩涵冷汗冒出,已不敢再往下想去。
殺了阿浪、表明身份、握手言和,這些她一樣都做不到,那麼她該怎麼辦?她能怎麼辦?
死。她忽然想到了死。是的,只要自己一死,刀神與劍後的恩怨肯定一筆勾消,從此也不必每五年便做一次這種無謂的勝敗之爭。
那麼阿浪呢?自己若是死在他手上,阿浪會怎麼想?他會不會受良心譴責、頹廢不振呢?
不去管他!黃詩涵已顧不了這許多。
她原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她的來去與消失對任何人而言恐怕都不具任何意義——連她自己也不例外。
黃詩涵忽然想起黃鐵嘴所說的一番話——
八月十五,天狗咬月,心灰意冷,性命必終。
她忽然笑了,雖然沒笑出聲來,卻在心裡一陣苦笑;笑得淒涼,笑得無奈。
這時,忽聽得阿浪狂吼一聲,連眨一下眼的時間都沒有來得及,他已連人帶刀劈至,刀尖指向她的心口。
黃詩涵微笑了一下,連猶豫的念頭都沒有,身子一撲,將自己的胸膛對準迎面而來的刀,接著鮮血飛濺,染紅整個大地。
「天啊!事情怎麼會這樣……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阿浪甩掉手上的刀,衝上前去,扶住黃詩涵欲倒下的身軀。
自從與黃詩涵慕容山莊一別後,阿浪的人生觀已起了莫大的變化。
他思念她至深,近乎崩潰之境;他更想不通的是,一段感情才見開始,何以莫名其妙的結束?
他萬念俱灰,近日來無一日不借酒澆愁,直到八月十五赴約之日到來時,他才帶著微醺的酒意、沉重的心情上斷魂嶺,企圖借由對方的劍,了結自己這副毫無生存意念的軀殼。
適才他使出第七式的同時,胸前空門畢露。他算準了對方不但可以輕易地避開這殺招,同時還可以一劍刺入自己的心窩。怎知事與願違,對方非但不閃避,反而迎面衝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阿浪不知對方傷得怎樣,正想開口詢問,但當他掀起對方的面罩時,整個人登時崩潰了。
「是你?為什麼會是你……」阿浪聲嘶力竭地大吼著,臉上寫滿了哀怨與淒絕。「你可以躲開的!你為什麼不躲?為什麼……」
黃詩涵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淡淡一笑,儘管那笑容充滿無奈與悲淒,但她還是笑了。
這時,一陣衣袂破空之聲傳來,只見嶺上忽然出現一對年約五十上下的男女,兩人的臉上不約而同的顯現出一抹焦慮之色。
那女的滿頭白髮,正是當今武林中人人稱頌的劍後。她一個箭步掠至黃詩涵倒地之處,「ㄚ頭,你……你真傻啊……」
「對……對不起,老婆婆,我……我讓您失望了……」黃詩涵滿是痛苦的神情,氣血已是虛弱。
白髮老太婆忙伸出右掌,貼在她背脊穴,將自己渾厚的內力注入……
第9章(2)
那男的顯然是傳說中的刀神。只見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口中不斷地喃喃說著:「我們錯了……我們真的做錯了……」
「事已至此,還說這些幹嘛!」劍後目含淚光地瞪了刀神一眼,接下來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這時說話的竟然是黃詩涵,「快!快帶我去太行山南行約十餘里處,那兒……那兒有一個山洞……我就是從那兒來的……」她用手指著不遠處,氣息已是漸漸微弱。「替我拿著包袱,我……我想去那兒看一看……」
阿浪適才那一刀,雖然不含一絲一毫的內力,卻貫穿她整條心脈。換言之,若非黃詩涵內力高深,以一口殘留的真氣暫且苟活,一般人恐怕早已斷氣,哪還能活到現在!
她的情況在場的每一個人皆知。現在她會這麼說,無疑是她的唯一心願,這一點大伙都心知肚明。
劍後尚不及開口說話,阿浪忽然一把抱起她的身子,足尖猛地一點,眨眼間便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一陣烏雲遊移,月光漸漸黯淡。
阿浪如一隻負了傷的野獸,沒命似的在曠野中一陣飛馳,懷中的佳人氣息已漸微弱。
「天啊!你為什麼要如此待我?為什麼要讓我親手毀了她?為什麼?」阿浪的淚水如泉湧般,成串滴落。
「別再自責了……我本來就不是屬於這裡的,能認識你,我……我已不枉走這麼一趟了……」黃詩涵勉強裝出一副笑臉,用手指了指不遠處,「快!那兒有一個山洞,你快帶我去那裡,待會兒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好一個天狗咬月!」阿浪的話中無限淒涼。「蒼天無眼,竟如此待我……」
黃詩涵搖搖頭,「天狗咬月其實只是一種自然現象,你別想太多了。」
阿浪走入山洞,邊打亮火熠子,眼前已是一片昏黃。「詩涵,讓我在這裡陪你,生生世世讓我在這裡陪你——」
黃詩涵打斷他的話,「你別傻了!你身為刀神傳人,自該為武林盡一分心力,掃除一切武林敗類,以維護武林中正義。」
「我……我做不到啊!」阿浪哭喪著臉,「少了你,我做這些事又有什麼意義?我根本沒鬥志了啊!」
「你若不答應,我死了都難以瞑目!」黃詩涵喘息著,很想伸手去拿包袱,卻已力不從心。
「讓我來吧!」阿浪打開包袱,將衣裳一件件取出,接著在黃詩涵的要求下,替她換上她原本的牛仔褲、T恤。
「詩涵,求求你答應我,讓我在這裡陪你,我求求你……」阿浪泣不成聲,神情顯得無比沮喪。
黃詩涵不答話,而是取下一枚戒指,套在阿浪的指上,然後才說:「這是我唯一能送你的東西,希望你會好好保存,但願來世我們再見。」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這真的是我們最終的結局?」阿浪撫摸著戒指,淚眼矇矓地凝視著她,似是極其不捨。
戒指上鑄著黃詩涵的英文名字——ANNE ,那是她當年考取大學時,老媽送她的禮物。
「嗯。」黃詩涵點點頭,慢慢的閉上雙眼。「我累了……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覺……你走吧!」
阿浪渾身顫抖著,見她心意已決,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只得淚眼汪汪地凝望著她。
「好,我走!」阿浪咬了咬牙,隨即解下胸前的一塊古玉,掛在她的脖子上。「你是我今生今世的唯一——詩涵,今後我不會負你所托,為維護中原武林之公理與正義而戰,我將終身不娶,孤老一生。」
「你……你這又是何苦呢?」黃詩涵輕歎一聲,本想再說些什麼,但氣息卻已斷斷續續,顯然離死不遠。
「詩涵,這塊玉珮一面是龍,一面是鳳,取名「龍鳳翠玉」。當年師父在荒野拾獲我這個沒人要的棄嬰時,我就一直掛在身上,希望它……」阿浪已然泣不成聲,傷心欲絕得不能自己。
即使是華陀再世也無法挽救她的性命,區區一塊古玉豈能起得了任何作用?
黃詩涵雙目微閉,胸前已不見起伏。阿浪低頭在她臉頰上留下一記深情的長吻,爾後站起身,一步步……一步步地緩緩朝洞外走去。
「詩涵!詩涵……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快醒醒啊……」
一陣似天外飛來的聲音,虛無縹緲地送進黃詩涵的大腦,迷茫間,她漸漸地自睡夢中甦醒,頭一眼便見著劉燕玲、江明秀以及兩個抬著擔架的不知名壯漢。
「我……我……」黃詩涵頭痛欲裂,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你可把我們嚇死啦!」劉燕玲面露關切之色,說話的速度像放連珠炮。「我們不是早跟你說了嗎?要你別走入這個「烏七抹黑」的洞裡你就是不聽!現在可好,昏睡在這裡兩個鐘頭……」
「我在這裡睡了兩個鐘頭?」黃詩涵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對啊!我們還會騙你嗎?」江明秀一旁插嘴。「我們一直叫不醒你,所以只好找山管處的先生過來幫忙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