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親王磕頭如搗蒜,拚命求饒,襄福晉早已經嚇暈在地,而征貝勒僵直地跪著,一動也不動,神情有如泥像木雕。
尾聲
延禧宮中燈火通明,小小的廳堂裡擠了一堆人,康熙坐在上位,仔細聽三名御醫向他報告端敏的傷勢,連夜趕進宮的納蘭德敘和夫人坐在下位,惶惑不安地聆聽著。
「公主燒傷的部位已經敷藥穩定住了,就怕發燒的情況會持續不退!」杜御醫首先稟明。
梁御醫接著回稟:「臣已經讓入畫先熬一帖救命的藥,公主的外傷尚可以敷藥療治,但是再這樣昏迷不醒,只怕藥汁難以餵下。」
康熙焦躁萬分,忍不住喝道:「朕火速召你們進宮,就是要你們想盡辦法治好公主,昏迷不醒,喂不下藥,難道還要朕替你們想辦法嗎?」
「這……」孔御醫皺起雙眉,搖著頭說:「公主牙關咬得很緊,必定是昏迷前受了大大的驚嚇了!」
為了搶救端敏,康熙根本沒有時間去審問押入天牢的征貝勒,究竟是用什麼方法,能把端敏弄到了垂死的邊緣?
康熙不安地來回踱步,經過內室門前,看見靖斯目光呆滯、一瞬不瞬的深深凝視著端敏的臉,他的心抽痛了一下,不禁長長歎了一聲————
靖斯癡望著端敏陷入昏迷中雪目的臉,心痛,像幾百支小刀子一樣戳著他,擁有端敏的這些日子以來,幸福的感覺宛如甜蜜的海潮,時而驚濤駭浪,時而柔軟沖激,他的心,和他的世界,早已被端敏佔得滿滿,一絲縫隙也無了,他從來不曾想過,如果有一天,端敏從他的世界中消失,他將如何?
光是這麼想,就已足夠令他痛得要瘋掉了!
如果兩個人必須為了迫求幸福而付出代價,為什麼不是由他去承受?為什麼單單挑上了端敏?是天地無法忍受他們強求而來的幸福,所以丟給他們一個大苦難嗎?
他輕撫她滾燙的臉頰,俯下頭抵在她額上,她的鼻息如游絲,睫毛不顫不動,生命的氣息彷彿正在一點一滴的流失,在生與死的關口掙扎,這種恐懼的迴響在他心底擊打著,萬箭穿心的痛穿透了身體,將要失去她的恐懼嚴重氾濫了!
入畫捧迸一碗藥汁交到他手上,急促地對他說:
「我把公主的牙關撬開,你來餵藥!」
靖斯勉強振作恍憾的精神,看見康熙、三位御醫、納蘭德敘和夫人,全都立在他身俊,神情一般焦慮不已,等著端敏出現一線生機。
入畫取出一根銀簪子,費力地撬開端敏的牙,靖斯從勉強露出的一道縫際中一點一點把藥灌入端敏口中,才剛餵下一湯匙,藥汁旋即從唇角溢出,靖斯心一涼,急忙餵下第二口,藥汁照例汨汩流出,靖斯驚駭得無以復加,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急問著:
「為什麼會這樣?」
杜御醫忙答:「驚嚇過度所致,現在只有想盡辦法將藥灌進公主口中,否則,……公主的身子恐怕抵不住了。」
康熙頹然坐下,面色倏地發自,入畫和納蘭夫人也都再忍不住,低低啜泣起來了……
靖斯驚恐得渾身震慄,他撲向她,吻著她蒼白冰涼又咬得死緊的唇,近乎哀求的輕聲說:
「敏敏,求求你快醒過來,我不能失去你,不能讓你就這樣消失了,我還有很多話沒能讓你知道的,我是那麼愛你,愛你勝於自己的生命,我要用殘生的歲月只對你一個人說,說我有多在乎你,多愛你!你一心一意為了得到自己的幸福,不惜付出任何代價與我共度一生,可是短短三個月的幸福怎麼夠?你那麼勇敢,那麼無懼,跨過驚濤與烈火,也不向命運低頭,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得之不易的幸福啊!敏敏,快點醒一醒,我想給你更久的幸福、更多的幸福,你要給我這個機會,快點醒過來吧……」
靖斯熱淚如傾,滴落在端敏蒼白的面頰上,悄悄滑入她的嘴角,沒入唇中!
這一瞬,他看見喘敏的唇微微蠕動了一下,眼角無聲無息的滑下一滴清淚,他驚跳起來,狂喜地大喊:「敏敏有知覺了!」
眾人一擁而上,康熙站在床椽,情急喊著:「快餵藥!快餵藥呀!」
這一回,入畫很容易的就扳開了端敏的牙關,眾人見了大喜,靖斯深深吸進一口氣,慢慢將藥汁一匙一匙送進端敏口裡,藥汁很順利地滑入她喉中,直到全部喂完為止。
康熙終於放心地坐了下來,神情虛脫且疲憊,歎了口氣說:
「敏敏這丫頭把咱們都嚇壞了,真是替她捏一把冷汗!」
「皇上!」靖斯低低開口」皇上先回宮休息吧!公主有臣服侍就行了,只要公主一轉醒,立即派人向皇上稟報!」
康熙點了點頭,站起身說:
「也好,朕先回宮了,杜御醫暫且留在延禧宮中應付緊急,梁御醫和孔御醫可以先行離去,至於納蘭賢卿……」
納蘭德敘和夫人雙雙跪倒,忙說:「臣留下,等公主脫離險境俊再出宮!」
「也好!」康熙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吩咐:「公主受傷的事情不許張揚出去,尤其
千萬不能讓太皇太后知道,太皇太后年歲大了,禁不起一點刺激和傷心,每個人都要守口如瓶,知道嗎?」
「是!」眾人應聲。
康熙臨走前,仔細瞧了端敏一眼,看上去雖然稍有起色,但也不能掉以輕心,他低垂著頭,滿懷心事的離開了。
康熙一走,梁御醫和孔御醫也告辭出宮,杜御醫替端敏再把一次脈,確定脈象趨於平穩,又囑咐入畫再去熬一帖藥,這才鬆一口氣,到側面的廂房略略休息去了,納蘭夫人移身到床沿,輕聲對靖斯說:
「你也累了吧!要不要先去休息一會兒,額娘替你看著公主!」
靖斯搖了搖頭,堅定地說:
「除非敏敏醒過來,否則我絕不會離開她,她此時此刻正需要我!」
納蘭夫人輕歎一聲,聲音好像哽住了似的問他:
「你是何時發覺自己是深愛公主的?」
靖斯回頭望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說
「大概是娶進婉兒的那一刻開始吧!我甚至……從來沒有喜歡過婉兒,更談不上愛不愛她了!」
納蘭德敘和夫人臉色微變,雖然兩人私底下曾談論過靖斯和端敏這一段陰錯陽差的婚姻,卻怎麼也想不到,靖斯居然從不曾喜歡過婉兒,儘管不願承認,但他們為靖斯所安排的婚姻,確實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了!
靖斯撐著頭,一顆心揪得發痛,他啞聲說:
「阿瑪、額娘,打從一開始,你們就對端敏抱持著根深蒂固的成見,不曾與她相處,卻把她想成了一個有如毒蛇猛獸又心如蛇蠍的壞公主,如今,你們見到了端敏是如何用她的生命來愛我,如何紆尊降貴來對待你們了吧!我們……實在欠她太多太多了啊!」
靖斯的話讓德敘萬分汗顏了,連一句話也答不上來,納蘭夫人語帶哽塞地說:「如果從一開始就清楚知道公主天真執著的性格,咱們也不會任由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呀!才剛慶幸咱們家得到一位柔順懂事的公主媳婦,誰知道……」
「現在說什麼也是多餘的了,只希望公主能平安度過這個生死關頭,往俊的日子長得很,還怕沒有疼惜她的機會嗎?」德敘說得鏗然有力。
納蘭夫人拭去眼角的淚,堅定的、緩緩的點了點頭。
靖斯沒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他的一顆心懸在端敏身上,等待她甦醒的時間是那麼漫長難熬,月亮好似蝸牛般,在漆黑的夜空中慢慢攀爬著,直到月色變淡,初露曙光時,端敏終於慢慢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視線尚不能集中,靖斯就情不自禁地捧住她的臉,迭聲輕喚:
「敏敏,你看見我了嗎?看見我了嗎?」
納蘭德敘拉著夫人急奔到床前,看見端敏虛弱的眨了眨眼睛,不禁驚喜交集。
「公主醒了嗎?現在感覺怎麼樣?可好些了?」納蘭夫人輕聲問。
端敏的視線從他們身上劃了過去,停在靖斯緊張憂慮的臉上,浮起一抹脆弱的笑容來,她吃力地說:
「我聽見好多人……在我耳邊不停地說話,我都聽得見,可是……我一直對你們說……不要擔心,不要掉淚,可是你們沒有人聽得見我說的話……我看見靖斯哭了,心裡好難受,我一直想醒來,可是眼晴沉重得睜不開,我還以為……我真的就要死了……」
靖斯熱烈的注視著她,輕輕握住她的雙手,十指與她緊緊交纏,她的笑容徐徐綻放開來,含情脈脈的望著他,淘氣地說,「都是你在我耳邊說了一大堆情話,不想被你吵醒都不行了!」
「早知道這樣能吵醒你,我應該一整晚都不要停,拚命說到你受不了,趕快起來叫我閉嘴才對!」靖斯溫柔地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