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已經愛你很久了呀,這一點你不能否認。」
「我又沒接受。」她委屈地嘟著嘴。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已經陷我於絕對不利的處境?我在當兵,可是那個孫劭學已經在當你老公了,天時地利我一樣也沒有,誰敢保證我退伍之前你們不會來真的?」
「不會吧。」她回答自己。「在他眼裡,我還是領薪水的員工,只不過是把我從辦公室借調到家裡而已。我有自知之明,也不想高攀,只是做我分內的工作,盡量使他母親高興,他的要求也只有這樣。」
李俊超似乎放心不少,情緒已漸漸平復。
「那我們的協定還是有效的嘍?」他又一臉期待。
「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她始終弄不懂,自己有那麼值得他苦苦等待嗎?這年頭還有人像他這麼癡嗎?大家都追求輕薄短小,偏偏他彷彿有耗不完的時間。「我想過很多遍,也許我有不錯的外表,可是這種人很多。要論內涵,我也沒有過人之處;論家世背景,那比我差的人就真的不多了。你是不是有點不甘願,偏偏就不死心給我看,你只是想打敗我?」
他忽然露出同情的眼神。
「原來你還是很自卑的。以前我不覺得,可是你剛才說的每一個字在我聽來都很自卑。」他關心地問:「龔婭,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沒有。謝謝你關心我,我很好。」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受委屈,可是李俊超的話確教她一陣鼻酸。
「那我就放心了。」
☆ ☆ ☆
老太太進醫院了。
上午她在家中不慎摔了一跤,龔婭和管家隨救護車到醫院來。
稍後,孫劭學從公司趕了過來。
「你總算來了,」一見他,龔婭就把醫生的診斷結果轉述一遍。「醫生說她的血壓異常偏高,推測是內耳感染使她頭昏,所以才摔跤的。」
「你是怎麼照顧媽的!」他斥了一句。「媽現在人呢?」
「在病房裡,管家陪著她。我是出來等你的。」
他銳利黝深的眸光鎖住她蒼白不安的臉。「還不快帶我去看媽!」
她點了下頭,領他和司機進了病房。
「媽,你怎麼樣了?」他對病床上看起來還算安適的母親擠出一個笑容,隨即瞄了龔婭一眼,那眼神還是充滿責難。
「我會負責讓自己痊癒的,你們放心吧,」老太太竟然還能維持幽默感。「還好沒摔斷骨頭,可見我骨質疏鬆的情況並不嚴重,龔婭每天早晚監督我喝脫脂高鈣牛奶果然很管用。」她看出兒子為了自己受傷的事在生媳婦的氣,拐著彎替媳婦解圍。
「媽,我沒照顧好您,請您原諒。」龔婭雖然是誠心道歉,可她心中委實感到難過委屈,她想起自己的父親。父親也有病,也需要人照顧,也有隨時摔跤的可能。如果父親臨時有什麼狀況,她能像現在這樣隨侍在側嗎?如果父親和老太太同時受傷住院,她該優先照顧哪一個?她能不能向老闆請假,回家照顧自己的父親?
老太太要她千萬別自責,她根本沒聽見。汪在眼眶裡的淚就要落下時,她衝出病房。此舉嚇壞了老太太,也嚇壞了孫劭學。
「小陳,你快跟上少奶奶,就說我要她馬上回來見我。」老太太立刻遣司機去追人。
司機走後她罵兒子。
「你說,你剛才是不是數落她什麼了?你是不是把我摔跤住進醫院的事全歸咎到她身上?」見兒子不吭氣,她又責備道:「這種事怎麼能怪她?你總不能叫她二十四小時跟著我吧?還有,你怎麼在小陳面前就責怪她了呢?你讓她很難堪你知不知道?」
「我是因為心急,所以才說了她兩句。」他現在還是心急,恨自己不能去追她。
「你喲──」老太太怨歎一聲。
司機匆匆回到病房來。
「老太太、老闆,我沒找到少奶奶,」小陳喘吁吁地。「我剛才一跑出去就沒看見她人影,馬上搭電梯下樓也沒找到,我還跑到外面去找,也是找不到,所以──」
「夠了!」孫劭學喝斷司機的話。「找不到就算了,她不敢不回來。」
剛從女廁所回到病房門口的龔婭剛好聽見他這句胸有成竹的話。
吸了口氣,她推門進了來。
「龔婭,你跑哪兒去了?可把我們急死了。」老太太從她紅腫的雙眼裡看出她只是躲起來哭了一場。
「我去了下洗手間,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走走走,你跟劭學先回家去吧,醫生讓我在這兒躺兩天,我有特別護士,你們讓我清靜清靜,我想休息了。」老太太急著趕人,目的是想讓兒子回去好好向媳婦道歉。
「不,我要留下來陪您。」龔婭的語氣很堅持,她進門後一直把眼光停在老太太身上,不斷提醒自己──老太太是最重要的人,照顧老太太是她最重要的工作。
「我讓你們回去就回去!」老太太不客氣了。「讓我休息吧,他們給我吃的藥已經生效了。」她說著就閉上眼睛。
「媽的話你沒聽見嗎?」孫劭學警告杵著不動的龔婭。「跟我回去。」
他讓司機推自己離開病房,確定她會跟上來。
☆ ☆ ☆
「弄點東西給我吃。」
因為老太太和少奶奶上午都在醫院裡,管家沒有準備主人的午餐。回了家,孫劭學和龔婭也沒有胃口,便不要管家弄吃的給他們。
兩人互相避開了一段時間之後,孫劭學回客廳找龔婭說了句話。
「你的意思是要我煮東西給你吃?」聽到他的聲音她才放下手中的報紙。
「嗯,我不要管家煮,就要你煮。」
她站起身。「你想吃什麼?」
「你自己到廚房裡看看你能做出什麼,想辦法餵飽我就對了。」
她進了廚房。
半個小時之後,她端了碗搾菜肉絲面到飯桌上,上頭還加了一個荷包蛋。
「過來吃吧。」她朝他喊了一聲,待他走近時,她接過他的枴杖就轉身要走開。
「你自己不吃嗎?」坐在桌前,他沒打算馬上開動,雖然那碗麵很吸引他。
「我那碗在廚房裡,我現在就要進去吃。」
「為什麼不端出來吃?」
「媽不在,我們不必同桌吃飯。」
她一句話教他胃口盡失,怒氣翻騰,這一翻騰,一碗麵就潑灑在地,瓷碗應聲而碎。
「下去!」他喝退循聲趕了過來的管家。「我要她來收拾!」
龔婭當然知道那個「她」就是自己。
取來垃圾筒,她用手撿起大小碎片和仍然湯手的麵條,再拿拖把將一地污穢清理乾淨。洗淨雙手,她將廚房裡那碗麵分成兩個小碗,一手一碗,她端到飯桌上。
坐下來,她開始吃其中一碗。
「這碗沒有荷包蛋,你要吃的話,我現在再去煎一個。」她邊吃邊說,不看他。
「給你自己也煎一個。」他這才開始吃麵。
荷包蛋來了,他一看就知跟剛才被他毀掉的那顆一樣,蛋黃是半熟的,正是他喜歡的那種。
「晚上我們再到醫院去一趟。」蛋吃完了,他說。
「好。」她答得爽快,看看他,又說:「醫生說以後得盯著媽吃降血壓的藥。」
他不再責備她。她沒進孫家之前,管家就常常向他告狀,說老太太不肯乖乖吃藥,該死的藥。
「你以後盯緊一點就是,把藥加在牛奶裡給她喝,用騙的也得讓她把藥吃掉。」
「是。」
她收走兩雙碗筷。
☆ ☆ ☆
老太太住了兩天醫院就回家了,可是回家之後她的心情一直好不起來。
兒子媳婦製造了一屋子陰霾給她。
「龔婭,你過來,媽有話問你。」
她看出老太太的不高興,但她一點也不擔心,這段日子裡發生的許多事,使她在自己的權利義務問題上找到了平衡點。
現在她的心境和以往大不相同。
她在老太太身旁坐下。
「媽,有什麼話,您問吧。」
「你跟劭學到底怎麼了?別瞞我,我看得出來你們兩在嘔氣。」
「媽,您多心了,我們很好,什麼事也沒有。」她答得不慌不亂,似乎早料到老太太會問這個。
「可是你們一句話也不講,教我怎麼不起疑?」
「他最近工作忙,話自然就比平常更少了,沒什麼的,您別擔心。」
「那他跟你說悄悄話嗎?」
「說呀,每天晚上都說。」
老太太半信半疑,她擔心龔婭說謊,若是如此,那麼問題就更大了。
龔婭笑得自然,她沒好再追問什麼。
「我的好媳婦兒,」老太太采哀兵姿態。「你什麼時候讓我抱孫子?」
「我們正在努力,您別急嘛。」
「喔──」媳婦的回答乾脆得教她意外。「那就好,那就好。」
「媽,明天我要回娘家一趟,您要記得按時吃藥喲。」
「會的、會的!你別再提醒我了。」老太太越發覺得不對勁。「你怎麼從不要劭學陪你一起回去呢?他偶爾也該去向岳父岳母請安呀。」
每次她回娘家,老太太總會提醒兒子該陪著,她每次都謝謝老太太的好意,說她不想麻煩孫劭學,而孫劭學從未表示什麼。除了提親那一次,他沒有再上過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