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開心型蓋子,撫了撫那朵紫蘿蘭。
「我想獻一束紫蘿蘭給汪媽媽。」
他再次轉頭看她。「你不一定能買到。」
「也許吧。但是無論如何,她曾經擁有一朵紫蘿蘭。」這一刻,她是同情丁禹的。
他伸手握住那個墜子。
「但是最後這朵紫蘿蘭還是屬於你媽媽的。」
他果然知道一切,知道這顆心是他生父所有。
心照不宣。
他一放手,她就上前抱住他。
「汪洋,讓一切都過去吧。」
「過去?」他終於還是抱緊了她。「是呀,都過去了。他們都已離開人世,還有什麼過不去的?」
「你是不是很恨我,恨我害死了汪媽媽?」她忍不住,這就想向他纖悔。
他搖搖頭。「她不是你害死的。」
「可是我──」
「我不恨你。」
「你什麼都知道了,對不對?」她先鬆開他,以一對纖悔的深情眼眸望著他。
良久,他點點頭。
「那──你是肯原諒我了?」她顫魏魏一問。
「我不怪你有報復的念頭。」
「真的?」她笑了。
「嗯。」
答了一聲,他立刻吻住她。
纏綿之吻終於結束,他送她到房門口。
她在進門之前戀戀不捨地喙了一下他的唇。「晚安。」
他也用法語向她道晚安。
「你唯一的錯是你利用了我。對於這一點,我還無法釋懷。」
語罷,他轉身回自己的房間。
尾聲
一聽說要見自己的人是唐淨非,汪興文顧不得會議尚未結束,他立刻到會客室來了。
「淨非,你──」見到女兒的面,他竟說不出話來。
「我來問你,我可不可以搬進汪家住?」她的語氣平平。
「搬進汪家?你是說──」他驚喜,但不知她是想認他這個父親,還是想做他的媳婦。
「你只要回答我可以,還是不可以就好。」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你打算什麼時候──」
「我走了。」
唐淨非轉身就朝會客室外走,汪興文望著她離去,好半晌才想起該回會議室裡主持臨時會議。
汪洋今天返家途中的心情五味雜陳。汪穎放了學回家就打電話告訴他,說姊姊回來了。
回來了?唐淨非想幹嘛?不是不進汪家門,不做汪家人嗎?
他沒理由反對她這麼做,只好回來面對她。
未進屋他就聽見G大調夜曲,一踏進屋內就看見她的背影,她正端坐在他母親那架名琴正前方。
「哥,你今天回來得好早哦。」汪穎興沖沖拉著他的手。「看吧,我沒騙你,姊姊回來了。」他被拉到鋼琴旁。
唐淨非在這時站了起來,轉身向他,笑了笑。
他上樓了,對她的笑容不予回應。
汪興文依然忙得無法與子女共進晚餐。這頓飯桌前只有三個人。
汪穎瞭解三人間的血緣關係,也明白哥哥愛姊姊,但她不敢亂講話。
汪洋沒話可講,唐淨非不想講話。
都吃飽了,正待離桌,唐淨非就近接了一通電話。
「找你的。」她看著汪洋說。
隨後,她猜出他被來電者質問了一番,最後他摔上電話。
「她會不會馬上過來把汪家燒了?」唐淨非問他,似笑非笑。「她」指的是馮國琳。
「管它的,來了再說。」他歎氣。「你回來住是天經地義的事,她應該沒膽來才是。」
「沒什麼事是她不敢的。」她抬抬眉。「我倒希望她立刻過來,我剛好把話跟她說清楚。」
他也朝她抬了抬眉。
「我早就要國森勸她放手,如果她還想纏你,那我只好把話跟她講清楚了。」
他哼一聲。「講什麼。」
「除了我,你誰也不愛。」
還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他含怒上樓回房。
「姊,哥幹嘛生氣啊?」汪穎彷彿一下就習慣如此稱呼唐淨非。
「姊說了你也不會懂,反正他是生我的氣就對了。」唐淨非笑著說,她認了這個妹妹。
「為什麼呢?他還是可以跟你結婚啊。」小女孩覺得自己沒弄錯。「其實他不是──」
「我知道。」
汪穎的困惑又回到臉上。「你好像一點也不在乎他生你的氣?」
「他有權生氣,我的確虧欠他。」
「那你就同他道個歉嘛,他這個樣子會持續多久啊?我很怕他遷怒到我身上來耶。」
「我已經開始彌補他了,就不知他要氣多久。」她拍拍汪穎的肩:「你放心,我會盡快讓他消氣,不會害你跟著遭殃。」
「喔。」
唐淨非已在汪家住了一個月。她對汪興文沒有稱呼,難得見上一面,她也不主動找他講話;汪興文見女兒口肯回家住,不敢奢求其它事,於是也有意無意地避開她。
汪洋明擺著不想跟她照面。早出晚歸,連假日也不待在家裡。
這些她都看在眼裡,明白在心裡。倒是馮國琳沒上門找碴一事教她很意外。
「你妹最近怎麼好像銷聲匿跡啦?」她約了馮國森見面。
「奇怪吧?」他笑著問。「是不是汪洋告訴你,他最近都沒受到國琳的騷擾?」
「他沒說,是我自己發現的。」
「是嗎?」他還是笑,難得她會主動約他見面,他還處於興奮之中。「對了,你還沒告訴我,是什麼原因使你決定回家住的?」
「你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你說國琳沒去煩汪洋這件事?」
「嗯。」
「她被詹恕白追走了。」
「你那個開俱樂部的朋友?」
「是呀,兩人已進入熱戀,國琳最近心情很好,也沒那麼大小姐脾氣了。」
「那她是真的在談戀愛了。」她吸了口氣,心中頗為感慨。「好了,現在該我回答你的問題。我會搬進汪家,為的是要挽回汪洋對我的愛。」
兩人本來是在校園裡漫步的,這話教馮國森駐足。
「別停下來,繼續走。我馬上就解釋給你聽。」她先邁步向前。
往事如煙,她從頭細說如煙的往事。
馮國森久久不能言語,在聽完故事之後。他在整個聆聽過程中都沒打岔,漸漸明白了一切。
「我很瞭解汪洋的個性。」他終於開口。雖感失落,但也明白唐淨非不曾欠他什麼。「一旦他愛上一個女孩子,就會愛一輩子。你需要的只是時間,總要讓他平衡一下心態嘛。」
「謝謝你。這些話我很受用,我現在很需要鼓勵。」沒有抱歉,她對馮國森只有感謝。
「嗯,如果需要支持,歡迎你隨時來找我。」
暮藹漸深,唐淨非眼前的畫像逐漸模糊。
她已經在丁禹的臥室裡待了很久,一直還注視著牆上的油畫。油畫裡的白衣少女是丁禹,畫的右下角有一個英文字母「T」。
T代表「唐」,這幅人像油畫是丁孟唐的作品,丁禹一直收藏著。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事不關風與月。
唐淨非認為媽媽會讓她姓「唐」,是為了紀念自己和丁孟唐的一段情緣。丁孟唐必定是個才情飽滿的男人,才會讓不同的兩個女人愛他一生。而這個男人是她媽媽的情人,是她所愛之人的生父。
她絕不學媽媽那樣,不敢爭取自己所愛的人,退讓了又含恨而終;她也絕不傚法丁禹,因為失去所愛而毀了周圍所有的人、毀了自己。她的問題單純多了。
她走出丁禹生前的臥室,帶上房門時看見剛上樓來的汪洋。
「在我媽房裡緬懷什麼?」他停在她面前,淡淡地問。
她輕歎一聲,為他眼裡那愈來愈深的執拗和冷酷。彷彿他骨子裡孤傲冷漠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想搬回去住了,走之前四處看看,沒緬懷什麼。」
「搬回去?」他略抬高音量。「回你那個『在台辦事處』嗎?」
她收下挖苦。
「不,我準備關閉那個辦事處,那兩個工作人員可以退休了。我自己則回巴黎去。」
她說得不卑不亢,他卻極力按下怒火。
「那裡才是你的家,對嗎?」
「是呀,在那裡,我有一個完整的家,有疼愛我的爸爸、媽媽。我承認自己太貪心了,」她認真地望著他。「他們給我的已經夠多了,我卻不知足,非要回來一趟,回來揭開自己的身世之謎,回來一探上一代的恩怨糾葛。可是最後我卻發現,這麼做是多餘的,我不該回來。二十多年過去了,汪家並沒有出什麼事;如果我不曾來,那麼也許再過個十年、二十年,等上一代人百年之後,汪家的秘密便如石沉大海,再不會有人知道,你也就不必承受這麼沉重的心理負擔。」她停了好久。「汪洋,我但願自己不曾見過你。」
最後一句話再次激怒他,這次他發出怒吼──
「你竟敢說這種話?有人逼你來認識我嗎?沒有!是你親手主導了與我相識、相戀的一切一切,現在竟然又對我說,你但願不曾見過我?你也親口對我說過,不管將來如何,你會永遠愛我,現在竟然告訴我,你要回巴黎去?」他急喘著:「你耍弄我一次不夠嗎?」
她就在等他發脾氣,說出來他才有可能得到平衡。
「我以為你希望我離開。」雖然知道他不可能這麼想,但想起他平日裡的冷淡態度,她還是忍不住委屈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