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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靳絜

  他一聽,不由瞪亮了雙眼:「你是說……你是說,你和汪洋之間並不像國琳以為的那樣,你們不是──」

  「我說了,我不會嫁給汪洋。」她只強調這一句。「我沒有要你傳話給國琳的意思,不過如果這個訊息可以讓她不必再四處奔走、為愛傷神,我倒不反對你告訴她。」

  這是她的刻薄話,但馮國森只是替妹妹感到難為情。

  但,這事實也令他振奮,原來他不是沒有希望。不過他也沒有立刻向她示愛,忠厚木訥的他一直認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相信,只要她還在那裡,等久了就是他的。

  吃過飯,他邀她去看電影,她也沒拒絕。

  電影散場,他的行動電話響了。

  唐淨非聽出那是一通緊急電話。

  「怎麼啦?出了什麼事?」她一見他收線就問。

  「淨非,你能不能自己回去?我現在要趕到醫院去。」他憂心急切地道:「我爸遭人暗算,受了重傷,汪伯伯也受到波及,這會兒都在醫院,我──」聽了前半段,她不想說她要跟他一起上醫院去的,後半段阻止了她這麼做。

  「那你快去吧,不用擔心我了。」

  馮智光遭人暗算一事,認真推敲起來,是汪洋種下的禍根所導致的結果。

  他在商場上的行事作風的確果斷、有魄力,但他那套新發展計劃卻得罪了不少人,有人因此損失了不少既得利益,自然視他如眼中釘。

  有人放話給馮智光,說是要跟汪洋「談談」,汪洋人在中部,馮智光也不放心讓作風強硬的汪洋去談,深思的結果是,請汪興文掌個主意。

  汪興文當然不願意見到兒子與人再起齟齬,當下決定親自出馬,讓馮智光陪著自己,想擺平這股怨氣。

  結果,對方只派了打手來,馮智光護主心切,身受重傷,受輕傷的汪興文這才發現自己太大意了,只怕連警方都動不了對方,因為證據不足。

  「爸,你怎麼樣了?」連夜趕回台北的汪洋,一到醫院直奔父親的病房。

  「我沒大礙。」汪興文抓住兒子的手,再看看一旁的丁禹。「快,我們一起去看你馮伯伯。」

  推開門,汪家人只見馮國森、馮國琳兄妹倆守在父親床前飲泣。

  「丁阿姨──」馮國琳直投進丁禹懷裡。剛才醫生告訴他們,馮智光傷得太重,熬過來的機會不大。

  一股深深的負疚感湧上汪洋心頭。

  除了馮國琳低低的哭聲,加護病房內是一片沉默,直到馮智光口中發出微弱的聲音。

  汪興文立刻跨到病房前,俯下身,輕輕在他耳朵喚著:「你先別說話,我們全在這兒陪著你,你要堅強一點。」

  「不……我有話要說……」他睜開眼,看看汪興文,再看看汪洋:「汪洋,馮伯伯不行了,不能再……」

  馮家兄妹痛哭出聲,汪洋也流淚。

  「興文,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福氣,讓汪洋做我半個兒子?」垂死邊緣,馮智光只想趕快完成這最後一個心願。爾後,他再不能照顧眼前這從出生就沒媽的女兒了。

  汪興文懂他的意思,卻是無法立刻應允。

  「興文,你就答應智光吧。」

  這是丁禹在一旁說的話,她的話和汪洋的面有難色卻令汪興文立刻又變得果決。

  拉過兒子,他威嚴地,不容置喙地說:「汪洋,告訴你馮伯伯,說你會善待國琳。」

  汪洋只覺腦子裡嗡地一響,來不及思考,他已被父親推到馮智光面前。

  「汪洋,馮伯伯只有這一件事情求你……」馮智光羸弱地看著他,再看看女兒。「國琳她……」

  汪洋目瞪口呆,他不知該怎麼辦。瀕臨死亡的長輩一直用哀求、期待的眼光看著他,彷彿他若不答應,那雙因瘀血而腫脹的眼睛就不肯從他身上移開。

  「汪洋,你還不快說話!」

  父親急切的催促聲再次響起,他被催眠似的盯著那張垂死的臉,想著自己對這個老人的遇害是應負責的。

  終於,他木然地點了點頭。

  「馮伯伯,我會善待──」

  他的話尚未說完,只見馮智光牽動了下嘴角,好像是微笑一般,兩眼一閉,再也不動了。

  一直躲在病房外的唐淨非,聽見了剛才的對話。來之前,她痛苦地掙扎了很久,最後她決定前來偷偷看一眼汪興文的狀況,沒想到在無意間看見了這一幕。

  她悄然離開,不知道自己淚流滿面。

  接下來幾天,汪興文父子處於極度的繁忙狀態,除了料理馮智光的後事,還要與警方頻頻接觸。

  汪洋比父親更忙,每天一大早就出門,直到深夜才返家,似乎想讓一切把自己壓垮,繁忙而沉重的工作負擔卻又讓他的精神得到某種程度的解脫。

  他沒有勇氣再見唐淨非。

  丁禹看得出兒子的痛苦。不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邏輯,她覺得自己在馮智光臨終前推了汪興文一把的所為是理直氣壯的。

  她查出唐淨非的身份了,那是一個絕不容她小覷的女孩,沒想到吳兆蘭竟生出這樣一個女兒,幾乎集所有的優點於一身。

  不管唐淨非的目的是什麼,丁禹都不允許她奪走自己的兒子。

  是老天可憐她吧?丁禹暗忖。馮智光的死使她保住兒子,同時也讓她有了報復汪興文的機會。

  「汪洋,過兩天就是國琳的生日,我答應她說我們一家都會上她家去替她慶生。」怕兒子生氣,她補充道:「你爸爸也答應了。」

  「她還戴著父孝,過什麼生日?」他的口氣很不好。

  「其實過生日不過是個借口,你爸說了,國琳剛遭喪父之痛,需要人陪,趁這個機會也讓你去陪陪她,你就別推辭了。」

  「媽,要我替她慶生可以,但有句話我不能不說,馮伯伯臨終前,我雖答應他要善待國琳,同那並不表示我要娶她!」

  早知道兒子是這麼想的,丁禹並不意外。

  「媽懂,媽懂。不如這樣吧,你找淨非一起過去,反正她跟國琳、國森都認識,多一個人就多一點熱鬧,你說是不是。再說,我猜你這陣子都沒見著淨非的面吧?難道你不想她嗎?」

  「再說吧。」丁禹的話教他的態度軟了下來。

  雖然心情沉重,一提起死去的父親就哭哭啼啼的馮國琳,對於汪洋能替自己慶生一事還是感到滿意;她在自己的生日聚會上,已然以汪洋的未婚妻的身份自居。

  唐淨非也來湊上一腳她原本是很不高興的,但看在唐淨非沒怎麼搭理汪洋,倒跟哥哥有說有笑的分上,她也就不那麼計較了。

  唯一令她生氣的是,汪洋堅持要送唐淨非回家,礙於丁禹出聲表示贊同,她只好噤聲。

  汪洋送唐淨非回家的一路上,伴隨兩人的是沉默。

  「先別下車。」

  直到車停妥,汪洋才出聲阻止她開車門。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想馮國琳今晚已經表現得夠明白,你什麼也不用對我解釋。」

  「是嗎?那你對我解釋一下,為什麼跟馮國森那麼親熱,可以嗎?」

  「我不知道你對親熱的定義是什麼,他只不過是用面紙替我擦去臉頰上的奶油,連手部沒碰到我的臉。你呢?你把馮國琳抱個滿懷又算什麼?」

  「她自己靠過來的,我沒辦法。」他趕緊解釋:「要是在以前,我根本不會讓她得逞。她剛遭喪父之痛,這你是知道的。」

  「汪洋,很多事你都沒辦法,對不對?」她說得誠懇,一點也沒有挖苦的意思。「國森把你跟國琳的事都告訴我了。」

  「我可以解釋──」

  「不用。」她立刻打斷他。「這是雙方家長都同意的一門親事,當事人也已承諾了。」

  「你說的跟事實有很大出入。」

  「何必呢?不管你怎麼想,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看待這件事的,就算你不肯,只怕也難翻案。」她停了停。「你是怕我生氣?放心吧,我不會生氣,我說過不會嫁給你的。」

  「淨非,求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好不好。」他扼腕。「我不管,如果我必須結婚,對像一定是你!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不要為了我去為難你爸媽。」她開始好言相勸。「我願意做你的女人,這樣還不夠嗎?」

  「你是說你要當我一輩子的地下情人而不要名分?」

  「要名分何用?」她笑得淒楚。「對某些人而言,能和相愛的人在一起也就足夠了,偏偏連這一點都不能如願;我們如果能在一起,沒有名分又有什麼關係呢?」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要跟我爸媽攤牌,說什麼我也不娶馮國琳!」

  「汪洋,求你別這麼做,你這麼做會害我們連地下情人都當不成的。」

  「你在說什麼啊?」他突然覺得她不可理喻。「你是要我成為一個不負責任,玩弄別人感情的人嗎?」

  玩弄別人的感情?她噤聲,忽覺眼眶發熱。

  「對不起,我的態度不好,嚇著你了。」

  溫柔體貼的聲音教她再忍不住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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