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致寬卻像沒事人似的。他的鋼筋鐵骨和曲韶儀的細皮嫩肉不可等量齊觀,這幾下小兒科的撕扯抓打,還不足以對他造成傷害。
從來不懂得磷香惜玉的他反手扭住曲韶儀纖瘦的臂膀,奇痛徹心,曲韶儀痛得彎下腰,眼裡不爭氣地浮起水光。
邵致寬冷道:「延輝,這瘋婆子妨礙公務,把她銬起來!」
在旁乾著急的陳延輝急忙解釋。
「大隊長,她不是瘋婆子、也不是神經病,她就是心理輔導師曲小姐。」
邵致寬心裡閃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徹頭徹尾被耍了,浪費他半小時等待的女人,竟是神經病?換言之,他白等了!
曲韶儀試圖甩開箝制,卻無法撼動對方分毫,眼看小女孩驚懼得無以復加,變態箝子手愛抓就讓他抓吧,先撫慰小朋友要緊。
蹲下身子,她柔聲安慰道:「小妹妹,別怕,阿姨不是壞人。」
小女孩望著她含笑的彎彎水眸,慢慢的止住哭聲,她低柔的語調像和暖的風,將她緊閉的心扉吹開一道窄窄的縫……
一旁的邵致寬驚訝不已。他也說自己不是壞人,小鬼卻不相信他,難道說,堂堂警備中隊大隊長講的話,份量還比不上一個神經病?
曲韶儀掙開他的錮鎖,這次邵致寬沒有阻撓,只重重哼了一聲。
曲韶儀朝小女孩敞開雙臂,臉上漾滿溫柔的笑容。
「阿姨不會讓壞人再傷害你了,小妹妹不要害怕。」
小女孩一臉木然,不進也不退。
曲韶儀吹了聲口哨,叫道:「黑木,過來。」
暹邏貓奔到主人身邊,湛藍的眼珠像極了罕見的藍寶石,照然生光,偎在主人懷中,直接望進小女孩的瞳眸深處。
小女孩心思岔了開去,淚痕未乾的眼睛盯著貓咪打量,顯然對它甚感好奇,原本環住胸前的手臂也鬆開了。
「它叫黑木,今年兩歲了。」曲韶儀將貓咪塞到小女孩懷中,溫聲道:「它很好笑喲!你要不要和黑木玩遊戲呀?」
訓練有素的黑木使勁地往小女孩懷裡磨蹭,小女孩伸手撫摸它柔軟的皮毛,彷彿隔了一世紀之久,她才怯怯地喚道:
「黑木。」
黑木咪嗚咪嗚地回應,小女孩繼續摩挲它的後頸,貓咪舒服地打呼嚕,小女孩被它逗得咯咯笑,用稚嫩的童音喚道:
「喵喵,喵喵。」
黑木熱情地舔舐女孩的掌心,小女孩搔它下巴,一人一貓玩得不亦樂乎。
曲韶儀忍住笑意。看在黑木賣力表演的分上,待會兒許它一碟烤鰻吧!
從百寶袋中撈出一對勵馨娃娃,曲韶儀把娃娃的褲子脫下來,比手劃腳地輕聲詢問小女孩相關問題。
小女孩抱著暹邏貓,有時搖搖頭,有時點點頭,有時眼睛直視天花板,目光渙散,不時爆出幾聲驚恐的啜泣。
這個樣子不行,她很需要和小朋友獨處。曲韶儀踱步來到陳延輝身邊。
「我需要空房間和早餐,小朋友可能餓壞了。」
說話時,她靈動的妙目只看著陳延輝,彷彿把邵致寬當成透明人,雖然他高大的身形與強烈的存在感並不容易視若無睹。
邵致寬冷然道:「曲小姐,我才是這裡的總指揮官,你要任何東西,都要向我報告,我點頭才算數。」
曲韶儀顯然還沒學到教訓,她伸指用力戳他的胸膛,怒道:
「憑什麼我要向你報告?你算哪根蔥、哪根蒜?」
眼見兩人對話火藥味十足,陳延輝連忙打圓場。
「曲小姐,有話好好說,火氣別那麼大。這位是我們警備第一中隊的邵致寬隊長。」
曲韶儀諷刺地冷笑一聲,哼道:「是噢!我還以為他是警方管收的流氓呢!有這種大隊長,黑道、白道又有什麼差別?」
邵致寬臉脹成豬肝色,額角的青筋更是一條條抖動著,拉長了臉斥道:
「如果你只是來耍嘴皮子,趁早滾回去!別杵在這裡礙手礙腳!」
「你憑什麼叫我滾回去?」曲韶儀毫無半分怯意,更加咄咄逼人地問道:「你可曾想過,小朋友很可能一輩子都活在這件事的陰影下,你怎麼忍心對她那麼粗暴?將心比心,換作是你的女兒被劫被揍,警察又這麼對她,你作何感想?」
她這番話侃侃而言,條理分明,句句有理,邵致寬一時倒也難以辯駁,皺著眉頭不吭聲。他不敢想、也不願意想像女兒邵語涵被人壓在身子下面的樣子!這女人講的話雖然刻薄,道理卻該死地站在她那邊!
礙於大男人的自尊,他不肯向女人低頭認錯,口氣平淡地吩咐道:
「延輝,開偵查室給她使用。」又從皮夾抽出千元大鈔。「還有,去麥當勞買早餐,小朋友喜歡吃漢堡薯條,多買幾份,大伙都餓了。」
陳延輝接過鈔票,暗自咋舌不已。曲小姐竟能讓平素心高氣傲的邵隊長做出這麼明顯的讓步,本事真不小。
曲韶儀暗暗吞嚥口水,她的肚子正高唱空城計,可是,她拉不下臉向這個沒心沒肝缺五臟的男人要東西吃。
「大隊長,警方想知道些什麼?」
警方想知道的訊息,你就一定問得出來嗎?
邵致寬不屑地低哼一聲,道:
「警方最想知道歹徒的長相。」
曲韶儀點點頭,轉身朝偵查室走去。
邵致寬薄唇抿成一直線。那女人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一副「交給我就搞定了」的樣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的能力了!
陳延輝上前問道;
「大隊長,你也來份麥香雞吧?」
邵致寬無所謂地揮手。
「我隨便,記得給那女人也買一份。」
他陰沉著臉忖度:省得那女人背地裡偷偷抱怨他,七早八早召她來警局,卻連一頓早餐也捨不得請她吃。
陳延輝歪著腦袋猜測:「女生多半怕胖,也許曲小姐不吃速食。」
邵致寬嗤之以鼻。「胖?她那麼瘦,就差沒前胸貼後背了,吃一頓麥當勞就會變肥婆嗎?快去買,少嗦。」
妙齡小姐的身材本來就該纖瘦窈窕,曲韶儀瘦歸瘦,包在牛仔褲內的雙腿卻修長筆直;上半身雖被寬鬆的針織毛衣遮掩住,憑男人的直覺,他仍可以確定覆蓋在柔軟布料下的女性胴體鐵定萬分撩人遐思。
邵致寬捕捉到屬下色迷迷的目光,他也不是純情處男,當然猜得出陳延輝打的骯髒念頭,喝道:「延輝,你發什麼愣?還不快去買?」
陳延輝立正行禮,回答道:「遵命,長官!」
這會兒他倒知道要服從長官的命令了,他隊上怎麼會出這種活寶?邵致寬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還有,也給那隻貓買份麥香魚。」
滿腦子勾勒著小美人窈窕的曲線,陳延輝嘻嘻哈哈離開。
???
春天的陽光照在小女孩全無血色的臉龐,在曲韶儀低柔歌聲的催眠下,身心俱疲的她在偵訊室裡沉沉睡熟。
合上門扉,曲韶儀並不意外看到一身材碩長的男子站在門外斜倚白牆,她早有預感,邵隊長是得不到答案,絕不罷休的人。
出乎她意外的是,在盤問之前,邵致寬先遞來涼掉的麥香堡和軟趴趴的炸薯條,他甚至還拿出麥香魚來喂黑木。
曲韶儀早就餓壞了,看到食物忍不住拍手歡呼,撕開包裝紙就大口咀嚼。沒想到邵隊長的良心沒被狗啃光,看在熱騰騰、香噴噴的勁辣雞腿堡分上,寬大為懷的她決定原諒他先前的不禮貌。
「小朋友叫姜郁茹,家住在永和市中山路,三天前在校門前被歹徒綁架。」曲韶儀喝了口紅茶潤潤喉嚨。「歹徒有兩個,起先他們用面套罩住姜郁茹的頭臉,後來警覺心稍微鬆懈,餵她喝水時把面套取下來。」
邵致寬立刻插話。
「她認識歹徒嗎?」
曲韶儀搖頭。
「不認識。不過,綁架郁茹的那個惡棍,右頰上和你一樣,有道約莫五公分長的刀疤。」
聽到這裡,烏雲爬上邵致寬的臉,透露風雨欲來的信息。
陳延輝抽一口涼氣,驚道;「漏屎!是他幹的!」
「漏屎」這個渾號雖然難聽之極,本名黃存德的他卻是警方頭號通緝要犯!碰到這瘟神轉世、衰鬼投胎、天字第一號的掃把星,代表又有警察要嗚呼哀哉了。
上次是邵隊長的弟弟邵致愷殉難,這次換誰呢?心思及此,濕濕黏黏的汗水沿著陳延輝背脊淌下。該不會就是他吧!
邵致寬冷聲喝道:
「延輝,通知萬華第一分局支援。既然漏屎有嫌疑,咱們殺到他老巢逮人!」
見警局原本沸騰的情緒瞬間變得肅殺冷凝,曲韶儀拉住陳延輝的袖子問道:
「漏屎很難纏嗎?」
基於一片善意,陳延輝殷殷提醒。
「難纏尚不足以形容他的可怕,這壞胚子雙手沾滿了血腥。今晚的事千萬別張揚出去,抓得到他還好,萬一抓不到他、又被他發現你協助警方辦案,那就糟了。」
曲韶儀心中一片冰涼,失聲道:
「你這不是推我入火坑嗎?電話裡你可沒說有危險,現在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