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兒不是物品,你無權替她決定任何事。」鬼申月緊蹙著眉心。
「那為何你現在站在這裡?」趙世晨反駁,言下之意是:若自己無權,他為何又來找他。
「你別無選擇。」趙世晨放下重話。
「此話可否信任?」鬼申月黯然應允。
「雖無聖旨為憑據,但君無戲言。」趙世晨走向桌子倒了一杯水。「不早了,請回吧!」
「希望你不是個偽君子。」話裡的含意是要他別虛應承諾。
鬼申月拉開門栓,打開兩扇頗有重量的門,並未合上便縱身離去。
颼颼的寒風吹進房內,圍著一張充滿邪意的臉打轉。
鬼申月,可兒不會屬於你的,等著領死吧!
趙世晨的腦海裡,此刻正計劃著某件恐布的事……
***
「孟婆,你把藥下重一點讓他喝吧!」
「判官,這不合規矩的。」
奈河橋邊的一座涼亭裡,一男一女正討論著一樁怪事。
「可是,孟婆,你瞧他,已喝了三杯孟婆湯,還氣定神清地坐在那兒,顯然還未忘卻塵世,這如何讓他跨過奈河橋;將來要是投胎轉世了,可是會洩漏天機,要貶官降職的。」一臉心焦如焚的判官來回躊躇,腳下的步伐是愈見頻繁。
他任職判官數千年,從沒見過這等怪事,竟有人喝了三杯孟婆湯,卻還悠哉自在,一派清閒地坐在一邊聽他和孟婆商討如何能使自己忘卻凡事,那神情還似乎在說你們放馬過來,我接招便是!
天哪!思慮及此,判官愈形無奈。
「不如這樣吧,你回去請示閻王,看閻王有何定奪。」孟婆薦言。
「唯今之計,只有如此了。」看了那依舊神態自若的男子一眼,判官一個旋身便不見了人影……不,是鬼影。
送走了判官,孟婆走向坐在一邊的男子,「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她也坐在涼亭的一角,但與他並沒有相隔很遠。
冷冽深邃的眸子始終不變,「鬼申月。」
「可以和您談談嗎?鬼公子。」孟婆露出和藹的笑容。
「當然可以。」鬼申月稍稍緩和自己的臉部線條。
「在人間時,您是什麼身份?」
世間令人留戀的,莫過於財、勢、名利與情愛,究竟他是為何而不肯忘卻。
「這重要嗎?」鬼申月聳聳肩。「我只要求讓我回人間。」
「鬼公子,您在說笑,您的氣數已盡,豈有再回人間的道理。更何況,您的肉身已毀,要回去是不可能的。」
鬼申月聞言大皺其眉,他不信自己就這麼完了。他不能死!他還有他的承諾未實現,可兒還在等他回去!他不能就這麼離開。
「沒有別的辦法?」
言「是什麼使你那麼想回去人間?」孟婆不答反問:「錢財?權勢?名利?或是愛情?」
情「我愛她!我真的很愛她!」鬼申月懊惱著。
小「愛情!真能抵擋我的孟婆湯?」孟婆沒愛過,所以不能瞭解。
說「我就是一個例子!」鬼申月回答。
獨「不過,是第一個,始無前例。」孟婆笑語。
家「孟婆,幫幫我吧!我承諾於她,不能失信,我知道您有辦法的。」鬼申月挪身坐到孟婆的旁邊。
「前世因,今世果,今世未實現的承諾也該等到來世還。」顯然是拒絕了鬼申月的請求。
「我不能失去她。」鬼申月的眼裡已聚滿了懇求。
看著鬼申月矍然失色的面容,孟婆有些許的心軟,「如今要再返回人世已不可能,我能幫你的,只有讓你帶著記憶轉世,來生再與她續緣。」
驀地二個黑色身影出現在孟婆與鬼申月的面前,其中一個迅速地點了鬼申月的穴道,令他無法動彈。
「孟婆,你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這會犯仙規,要挨仙杖的。」看似為首的高大男子怒斥著。
「閻王,我……」孟婆趕緊欠身。
「不用解釋了,要是每個人悲慘的身境都令你心軟,人間豈不是大亂?你說,你有什麼資格再為陰間的魂魄熬忘塵湯!」閻王的忿怒震得整座涼亭都在搖晃。
站在一旁的判官,嚇得冷汗直流。
「不關孟婆的事。」鬼申月開口說話。
閻王尋著聲源,看見了鬼申月,「哦,原來是你,大宋亡魂各個敬如神祇的鬼申月。」
幾年前開始,宋朝的亡魂每每都向他提及鬼申月這個人,各個求他讓他們在來生能有報答鬼申月的機會,他便開始注意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還知道鬼申月有一位摯愛。
「本王早有所聞鬼公子的聲名,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頗有王者的風範。」
「不敢當,區區一介凡夫俗子,豈敢勞煩閻王您掛心。」鬼申月一語雙關。言下之意:放他回去凡間並無大礙。
「雖是小卒一人,卻也可能成為沙場悍將,怎能不掛念於心呢!」閻王也話中帶話地回應。他的意思是:雖只放他一人,卻也會鑄成大錯,犯下天規。
「敢問沙場悍將是否能不以敵對之?」這句隱喻:放他回人間,他絕口不提仙界之事。
「但是,敵人卻以劍向之!」這句則意謂:他雖不提,天數卻也因他而改。
「能否寬容以對?」知道不能強人所難,鬼申月退了一步。
「恕本王無能為力。」瞧見鬼申月死灰的臉孔,閻王竟也有一絲心軟,「敢問鬼公子是否眷戀放心不下藍姑娘?」對於鬼申月和藍可兒之間的情,他也略知一二。
「她是我唯一的愛。」鬼申月黯然神傷的眼神在提及可兒時愈顯消沉。
「本王答應為你盡一份心力,你能否釋懷而去?」閻王氣緩地問。
「銘謝於心。」鬼申月無力地妥協。
「你身懷仙骨,想必你曾是仙界中人,亦是孟婆湯對你無用的原因之一;而且今世你的情太深、太真,所以它也不足以令你忘塵。」閻王點開鬼申月的穴道。
閻王自腰間取出一個紅盒子,上頭寫著「忘魂丹」,他打開它,遞到鬼申月的面前,「這是忘魂丹,本該用在仙人身上,沒想到第一個竟會是你。」
鬼申月猶豫了一會兒,隨即吞下一顆忘魂丹。
半晌,「你可知你為何人?」閻王問著已吞下忘魂丹的鬼申月。
眼神空洞,表情呆滯的鬼申月並沒有回答。
「孟婆,這回念你初犯,本王暫且不向上面稟告,希望你好自為之,勿再犯過。」
「是。」孟婆心傷地偷瞧著鬼申月。
孩子,原諒孟婆幫不了你。
「判官,領他過橋。」
「是。」
***
常幽宇靜靜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顏子冥,他的眼珠子不停的在眼皮下轉動,卻不見他醒來。
在心理學上,這是人在腦海裡浮現過往記憶的症象。
子冥想起了什麼?前後為時已久,他必定想起了不少事情。
「嗯……」顏子冥混混沌沌地有了意識。
搞什麼?他的頭為什麼那麼痛?
對了!「可兒……」可兒呢?
他想起來了,他全都想起來了!
「子冥。」常幽宇幫著他半坐起身,「你現在在醫院,醫院說你有輕微的腦震盪,所以你最好待在醫院觀察二天。」
「不行,我得去找可兒,趙世晨把她帶走了。」顏子冥想拔掉手上的滴針,卻被常幽宇攔了下來。
「幹什麼?你冷靜點。」常幽宇驚覺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擋住顏子冥。「護士,護士。」
沒一會兒二名護士立刻跑進來。
「綁住他。」常幽宇箝住顏子冥,讓兩個護士將他綁在床上。
「該死的!常幽宇你幹了什麼好事。」眼見自己已被牢牢地綁在床上,顏子冥仍不甘示弱地掙扎著。
「抓住他的手。」隨後跟進來的醫生手上拿著一隻針筒。
「你給我打什麼針?放開我,我要去救可兒,放開我,聽見沒有,我叫你們放開我……」感到意識有些混濁,顏子冥全身沒了力氣似的。
昏迷之前,他聽見常幽宇說——
「我是為你好!希望你有個好夢!」
***
斷魂崖上,烈陽下正閃舞著刀光劍影,雙方招招致命的劍勢,波及了四周的空氣愈形稀薄。
「鬼申月,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會放你一條生路。」趙世晨在急劍下抽暇。
「你害怕了?」鬼申月笑言以對。
現在的情勢,明顯的是鬼申月佔了上風,趙世晨的招勢已呈凌亂,逐漸地喪失了劍士該有的冷靜。畢竟僅在深宮與武官相比對,是承受不了有實戰經驗的鬼申月強扞的劍法。
「申月。」就在趙世晨即將被逼至地面時,遠處傳來一聲充滿驚恐的叫喚。
一個閃神,只見趙世晨抽起腰間的紙扇向鬼申月展開,一片粉末瞬間與空氣融為一體。
為了走避那陣夾帶著不知是什麼粉末的風,鬼申月凌空向後,冷不防腳下一個踩空,卻已來不及找堅硬的東西再施展輕功,他的身子不斷下墜著……
他似乎聽見可兒的哭喊。糟了!他答應過可兒,不會讓她因他而落淚……
他的意識逐漸因身體的下墜而混濁,到最後,他的腦海裡只剩可兒絕世的笑靨,直到一片黑暗向他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