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是我。今天世賢說我看起來很快樂、充滿希望。當時我也頗有同感,可是現在我卻不這麼想了。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會懂的,你一定很笨,不跟你說了,我想吃東西,拜。」
我找到一包蘇打餅乾,倒了杯鮮你,坐在電視機前啃晚餐。
門鈴響了。
「誰?」我眼睛盯著電視,嘴裡咬著餅乾去開門。
高捷思。他拎著一個袋子鑽進門。
「你偷懶,怎麼直接就開門了,萬一是歹徒怎麼辦?」
我吐了吐舌頭,承認錯誤。剛才我為什麼會省略先瞄一眼的步驟?奇怪。幸好我身上穿的是休閒裝,一點也不暴露。
「不要再啃餅乾了,過來吃飯吧!」他從提袋裡取出好幾個盒子放在餐桌上。
我坐在餐桌前等他伺候。
「哪,這盒少一點的給你。」他把一盒飯推到我面前,然後在自己面前放了一盒容量多一點的。接著,他打開另外三個大餐盒的蓋子。
他瞥一眼兩手托腮的我。「幹嘛了?心情不好?還是啃餅乾啃飽了?」
我晃了下腦袋。「這些是什麼?」
「咖哩雞、醃黃瓜、紅燒豆腐,你連這些是什麼都看不出來嗎?」
「看得出來。不過你上菜的時候,應該主動報一下菜色。」
「我把你寵壞了。」他連免洗筷和湯匙都帶來了,這會兒正在替我拆筷子。「哪,吃吧!」
我依舊托著腮看他。
「怎麼,難道你還要我喂?」
我把視線自他臉上移到那盒咖哩雞上頭。
他拿湯匙舀起一口咖哩。「張嘴!」
我先吃了他喂的這一口,然後接過他手中的湯匙,開始吃飯。
「好吃嗎?」他等我把每樣菜都嘗過了才問。
「好吃。」
「哪個最好吃?」
「一樣好吃。」
「可惜沒有湯,你要是肯到我家去就有湯喝了。」
「沒有湯也無所謂啦!這樣吃已經很奢侈了。」我說。
「就是啊!請一個私人廚師很貴的。」
我白他一眼。誰請他當私人廚師了?
「你什麼時候回台北的?」
「我忙了一個多鐘頭,終於換來你一句勉強算關心的話。」他委屈地埋怨我。「昨天晚上回來的。」
「噢。」
「今早打電話給你,你不在,所以我就答應何淑敏,陪她去看了場電影。」
「噢。」
「下午回家睡了一覺。」
「噢。」
「醒來就去超市買菜。」
「噢。」
「然後打電話給你。」
「嗯。」
「然後做飯。」
「噢。」
「然後送晚餐過來。」
「嗯。」
「然後向你報告我一天的行程,報告完畢。」
我笑出聲來。
「博君一笑,再辛苦都值得了。」
「我不忍心看你這麼辛苦。」
「那你就該常常對我笑。」
「不對,是你該常常看何淑敏對你笑,那樣你比較不辛苦。」
「你的笑容對我才有吸引力。」
「那是因為你對我還很陌生。」我想起那一句:吸引彼此的只是最初的那一分陌生。
「我對你並不陌生。」他說。
我不再說話,繼續吃飯。
他雞婆兮做晚餐,我過意不去兮洗碗盤。飯後,我洗淨所有的餐盒,正要拿餐巾紙擦乾它們,他又說話了。
「不必擦了,放著瀝干吧!我家還有得用,這些我今天不帶回去了。」
「我用不著這些東西。」
「先放著好了,我們去散步,等一下送你回來時我再拿。」
我又讓他牽著手去散步了。
第七章
公主給我的期限到了,沐浴精的企劃案她很快就讓我過關,除了例行的討論外,沒有對我刁難。
這期間,我和高捷思一如往當,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依然十分關心我的飲食起居,依然牽我的手。我感覺得出他也不想讓別人看見我們牽手。
至於他和公主之交是甜如蜜抑是淡如水,我就不得而知了。以公主近來對我頗為禮遇的態度上看來,他們可能進展得還不錯,高捷思已不再於午休時間裡來打擾我。也許因為我住得離他比較近,所以他把晚上的時間分配給我。
聽說公主今天偕同客戶去挑沐浴精的廣告模特兒。如果依我的構思,挑這個代言人的條件應該是身材而非容貌。因為隔著磨砂玻璃只能感覺她的曲線。最好挑三圍一比零點七比一黃金比例的妙齡女郎,胸挺臀翹的那一種。不難,模特兒經紀公司裡隨便找都有一把。
我身邊現在活得比較痛苦的人是小劉和阿娉。日前阿娉告訴我,她和小劉決定分手。
「我們已經協議分手了。」阿娉面容憔悴,滿是情傷。
「為什麼呢?你們好了很久不是嗎?」
「我覺得他不夠成熟穩重。」
「你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呀!」
「所以我才覺得他一點長進也沒有。」
我不懂,小劉的風趣言談在以前是優點,為何現在不是?他一定是有長進的,也許以為阿娉喜歡他這種調調才刻意為她保留。
「小劉對分手一事有什麼感覺?」
「他說分手也好。」
我倒沒發現小劉有什麼異樣,是否男生對這種事比較看得開?反而是我這個局外人,現在看見他們哪一個都覺得尷尬。
怎麼面對彼此呢?他們兩個。每天還得在同一張天花皮底下工作。
「算命師果然沒說錯,我和他不會有結果。」阿娉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面對神情恍惚的阿娉,我能做的只是拍拍她的肩。原來小劉沒有變心也能讓阿娉失戀,他們兩人都失戀了。
「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再去想它吧!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嘛!」
「唉!」阿娉歎一聲無奈。「你說得對,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世上沒有哪個人真的會因為沒有了誰就活不下去。不是牽手就是分手,就這麼簡單。」
不是牽手就是分手?
阿娉重新埋首工作,我卻為那句話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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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一日,我媽到台北來了。
她來探視她的大哥,也就是我的舅舅。舅舅是來台北考察市場的。我媽從小被送給人當養女,唯一的哥哥也輾轉到新加坡工作,後來便在新加坡落戶,成了星國公民。他和舅媽胼手胝足、白手起家。時勢造英雄,他們努力不懈、刻苦耐勞,有了自己的事業,船運生意愈做愈大,傳到我三個表哥手裡,現在已是富有人家。這次他和我大表哥到台北來是打算投資代理化妝品的生意,觸角已伸至和船運無關的事業上。
我媽這一生和唯一的親哥哥竟是聚少離多,和我也是。我哥在高雄送她上火車,我在台北火車站接她。陪她到遠企和舅舅、表哥會了面之後,我帶她回台北的小窩,這是她頭一次到我的住所。
「媽,你坐嘛!我來泡茶。」
「免啦!」
她一定會這麼說,而我也一定會泡茶。
「你住這舒適無?」
「舒適。媽,你在我這多住幾天再回去好嗎?」
「免啦!你日時要上班,我在家也沒代志通做,也是卡早回去好啦!」
「只住一晚哦?」
「一晚就好了。」她在我房門口朝裡望了望。「你這頂瞑床這呢小頂,咱要按怎困?」
「我鋪蓆子困地上就好了。」
「按呢不好啦!」
「不會啦!現在天氣熱了,困地上沒關係的。」
「無我困地上好了。」
「哪有這款代志啦!」
這就是我媽。丈夫在世時,丈夫就是她的天,丈夫過世之後,兒女是她的天。
「媽,你先休息一下,等呢我帶你去外面逛逛,咱在外面吃晚頓。」
我和媽媽本來打算請舅舅、表哥吃晚飯的,因為他們約了朋友洽談生意而作罷。
「好啦!不要太麻煩就好。」
電話在這時響起。
「媽,我來接。」
我說得急,其實媽媽根本不可能搶接電話,她不習慣跟別人隔空對話,非不得已她也不打電話,即便有需要,也是先叫我哥或嫂嫂幫她找到人再把電話交給她。
「喂?」「嗨,是我。你剛回來啊?」不會有別人了,就是他高捷思。
「嗯。」
「等一下我們出去吃飯。」
「不行,我有事。」
「哦?」
「我媽來了。」
「真的?那我請你們吃飯。」
「不用了,謝謝。」
「我要吃飯,你們也要吃飯,人多好點菜嘛!」
吃飯、吃飯,除了吃飯還是吃飯。
「不要啦!」
「你媽很凶嗎?」
「才沒哩。」
「那還有什麼問題,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
「誰怕了。」
「那就好,十分鐘後我來接你們。」
「我……」他已經掛電話了。
十分鐘?我猜他八分鐘之內就會出現在我家門口。而八分鐘不夠我帶著媽媽逃離現場,即便逃得了,我也很難向我媽解釋為什麼接了電話就帶著她落荒而逃。
算了。
「誰打來的?」
就知道她會問。「阮公司的總裁,也就是我的上司打來的,他聽我說你在這,要請咱吃飯啦!」
她可能不知道什麼是總裁,但是絕對曉得上司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