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劉小菲後的所維仁見她和林組長聊得起勁已經有點不舒坦了,同學們的耳語更教他聽得心梩不痛快。
車行至高速公路休息站停下,所維仁利用上廁所的空檔打了電話給爸爸,要他晚上無論如何都得到他們下榻的飯店來一趟。
所衛不曉得兒子發什麼神經,但為防萬一,他還是在晚間八點趕到台中。
沒戴帽子和墨鏡的他,一進飯店就被服務人員認了出來,看見他的老師和學生們不在少數,對大家的指指點點他也不以為意。一番詢間之後,他找到劉小菲和兒子。
劉小菲警覺地帶開父子二人。
「你來找維仁有急事嗎?」她問家長。
「問他呀,他打電話非要我來不可。」
「你找爸爸來幹嘛?」她又問學生。
所維仁沒回她話,拉著爸爸離開她好幾步遠之後,附在他耳上說了一些話就去下兩人,回寢室去了。
「什麼事啊?看他那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她朝所衛走去。「說,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
「你可以跟我出去一下嗎?」
她看了下手錶。「你等一下。」
找到林組長請其代為照顧班上學生,劉小菲這才跟所衛出了飯店,到他車上坐
「他跟你說了什麼?」
她看著所衛問,發覺他臉色不怎麼好看。
「他跟我報告最新消息。」他也側頭看她:「說體衛組長在追你。」
「只說這個?體衛組長追我跟你來這裡有什麼關係嗎?」
「他叫我來向你興師問罪,問你為何用情不專,腳踏兩條船?」
「你渾蛋!」她立刻就狠狠一拳捶在他胸前。「他哪可能這麼說,一定是你穿鑿附會、加油添醋才會說出這麼刻薄的話,你為什麼要這樣說我,好難聽耶。」
她委屈莫名,兩行淚立刻滑下面頰,積壓在心中許久的憂悶傾流而出。
所衛自知玩笑開得過火,連忙取面紙給她,手卻被她一把推開。
痛哭出聲的她嚇壞了所衛,才剛要摟住她,他又被拒絕:「把手拿開!」
推開門,她下了車跑回飯店。
所維仁等在她的房門口。
「老師,你哭啦?」
「沒有!」
「你騙人,是不是我——他欺負你了?」所維仁怕隔牆有耳,把「爸」字吞了回去。
「對啦,我要跟他一刀兩斷!」
她進房裡去了。
★ ★ ★
畢業旅行結束,每個人都滿載難忘的回憶返家,唯獨所維仁敗興而歸。
捱了兩天,他終於在週末下午見到爸爸。
「老師說她要跟你一刀兩斷,是不是真的?」
「大概是真的,她現在都不接我電話了。」所衛沒蒙兒子。
「她為什麼要跟你斷交呢?」
「我說了難聽的話,她生氣了。」
「你幹嘛亂說話?」
「是你叫我問她為什麼跟你們體衛組長那麼好呀。」
「那你也不能亂說話呀。」
「算了,我跟她game over不是正合你意嗎?就讓你們體衛組長追她好了。」
「不要啦。」
「你說不要也沒用,人家都不理我了,我還能怎麼辦?」
「你再去找她嘛,女生都這樣,你去哄一哄她就沒事了。」
「她不聽哄,凶得要命。」
「你怎麼這樣嘛,做事半途而廢,一點恆心也沒有,老師最討厭人家這樣,未戰就先認定自己會輸。」
所衛竊喜。
「這是你說的哦,我去找她,你不後悔?」
「不後悔。」
「如果擺平了,她又是我女朋友,你確定自己不後悔?」
「總比她被別人追走好吧?」
★ ★ ★
在兒子的大力鼓吹下,他到劉家去按門鈴。
「是你啊?進來進來!」劉母開的門。
「小菲呢?」
「在她房裡,你坐一下,我去叫她。」
不久,劉母又出來了。
「她說不要見你耶,你們吵架啦?」
劉母問得小心謹慎,這兩人看起來很不對。
「有點誤會。」
「難怪她這一陣子總是對我亂發脾氣,原來是跟你吵架遷怒到我身上來了。」劉母歎氣。「你進去哄哄她吧,要不然我也沒好日子過。」
所衛得到允許,進了劉小菲的閨房。
靠坐在床頭的劉小菲一見他,立刻下逐客令。
「出去,誰讓你進來的?」
「你媽。」
他沒出去,在床尾坐下。
「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她含怒問道。
「我的兒子,你的學生想通了。」
「他想通什麼?」
「他怕你被別人追走,要我來哄你。」
「哼,我是隨便讓人哄的嗎?他想通了沒用,我想不通!」
「你想不通什麼?」
「我想不通自己哪裡用情不專,又怎麼腳踏兩條船了?」
「那天我心裡不舒服,玩笑開太大了。我現在鄭重問你道歉,請你原諒我。」
「不原諒!」
「那我要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
「怎麼做我都不原諒你!」
「肥肥安,這不像你的作風,我只是說錯了一句話,也誠心誠意向你道歉了,你還不肯原諒我,那你跟我,我們,怎麼辦?」
「悉聽尊便,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所衛宅定注視著她脹紅的臉,看來她是吃了秤坨、鐵了心。罷了,就讓她好好撥洩一陣吧,這段日子來她確也受夠了。
「好,這可是你說的。」
他款款步出她的房門,回到客廳。
「怎麼樣?沒事了吧?」劉母一見他便問分曉。
「她暫時還不肯原諒我。」他神情蕭索,又道:「劉媽媽,我回去了。」
見苗頭不對,劉母也沒開口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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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一周,六年級全體師生便進入備戰狀態。
畢業大考、畢業紀念冊的編輯和畢業典禮,各項準備工作業已如火如荼地展
身為畢業班學生的所維仁感到十分苦惱,惱的不是有關畢業和升學的事。事實上,他已確定可以就讀明德中學。令他苦惱的是老爸和老師之間的長期冷戰尚未結束。他自責不已,怪自己多事。畢業旅行途中壞了兩人的好事,
知道劉小非不但氣他老爸,還氣他,現在的他對劉小菲是更加恭敬,不敢稍有差池,唯恐一個不傎將使老爸永無翻身的機曾。
週末,他又見到爸爸了。
「你跟她還沒和好啊?」
所衛的臉色比兒子的還難看。「還沒。」
「你沒別的辦法可想了嗎?我馬上就要畢業了耶。」
「我跟她和不和好跟你畢業有什麼關係?難道她敢不讓你畢業?」
「不是啦。一畢業我就回彰化過暑假,開學我就讀國一,不能再替你看著她了。」
「你看著她幹嘛?」
「看著她不讓她被學校男老師追走呀。」
所衛忍不住要取笑兒子沒大腦。「你以為你起得了什麼作用啊?她要是真的跟別人去約會,你也無從得知呀,白癡!」
「我是在幫你耶,好心沒好報,還罵我白癡。」
所衛只是說笑罷了,他並不頁忍心苛責兒子。雖然兒子個頭挺高的,但終究還是個孩子。他心裡清楚得很,只要自己表現得強硬一點,劉小菲會原諒自己的,她其實不是真的生氣,只因為自己有兒子的事一百沒在她父母面前曝光,長期積壓在她心裡的鬱悶和不安給她帶來沉重的負擔,剛好藉自己說錯話的機會讓彼此分開一陣子,她只想讓心情好好沉澱一下。
他知道她願意隨自己到天涯海角,但他更知道她還希望得到父母的真心接納與祝福,那也是他衷心的期盼。
「維仁,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見你們老師的爸媽好不好?」
解鈴還須繫鈴人。他決定由自己和兒子來解決這個延宕已久的問題。
「為什麼要我去?」
「因為你是關鍵性人物。」
「真的?」所維仁眼睛一亮。「我真有那麼重要嗎?」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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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中午,泰緬餐館。
所衛父子比約定時間早半個鐘頭就等在餐館裡了。
「劉伯伯、劉媽媽好。」
父子倆一見劉氏夫婦便同聲問好。
「咦?你怎麼也在這裡?」劉母對所維仁的出現詫異十分。「你不是去年在我家住過幾天的那個學生,叫——維仁,對不對?」
「對。」他天真地回答。「劉媽媽記性真好。」
待兩人坐定,所衛才對他們說出實情。
「劉伯伯、劉媽媽,他叫所維仁,是我的兒子。」
「你兒子?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兒子?」劉母驚聲問道:「那你跟小菲——你們——」
一旁的劉父也瞪圓了雙眼。
「維仁從小是我爸媽帶大的,他沒見過自己的生母。」
所衛重點解釋兒子的身世。
「小菲是不是發現你們的關係,所以才不理你?」劉母立刻如此聯想。
「不是,她早就知道我是維仁的爸爸。」
此刻他的緊張心情是無以名狀的,但仍極力以沉穩的口氣說話。
「你今天約我們來這裡就是要告訴我們這件事?」劉父終於問話了。
「嗯。」他點頭,十分誠懇。「小菲一直不想讓你們知道這件事,不過我覺得我應該告訴你們。」
所衛向前來服務的侍者點了四人套餐之後,繼續道:「我跟小菲能不能名正言順地繼續下去,由你們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