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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靳絜

  「我從大一開始就一直在書法社,現在又是主要幹部,只剩下一學期而已,退出了不太好,有頭沒尾的。妳也來嘛。」他試圖跟她講道理,摟緊了她,希望撫平她不安的情緒。

  「不要。」她的嘴又嘟起來了。

  「妳怕什麼?字寫得難看都無所謂的,反正有我在,沒有人敢笑妳。」他知道她的字一點都不難看,故意逗她罷了。

  聽他這麼一說,她又停了下來,用手戳戳他的胸口。

  「你說誰字寫得難看?告訴你,我國中和高中時代都代表北市東區參加過台灣區的書法比賽,而且還抱過獎牌呢。」見徐槙把她看扁了,忍不住祭出自己的豐功偉業。

  「失敬,失敬,原來我的世瀅還是個才女呢。」看她那脹紅的小臉,認真的眼睛,忍不住將地圈進自己懷裡,溫柔地哄著她。

  「討厭,誰說了我是你的--」

  她抗議著要掙脫他的懷抱,卻抗議無效,因為他用嘴堵住了她下面要說的話。感覺到她不再掙扎了,他的唇開始在她臉上搜索、滑動著,鼻尖、耳鬢,然後又回到了唇。他的吻像小小的、溫溫的熨斗燙著她的臉,也燙平她的心,她於是環抱著他的頸項,情不自禁地響應他。一股股暖流在兩人心底蔓延……

  ***

  雖然春天的腳步已近,寒假裡的天氣卻持續濕冷著。世瀅討厭這種僵手僵腳的日子,從小她就怕冷。不過這是她第一個不必背負升學壓力的假期,心情倒是特別輕鬆愉快。大多數的時候她都待在家裡,看看書、練練字、打打電話、寫寫信、聽聽音樂、想想他,要不就是陪媽媽買菜、逛街,日子過得平凡,但平凡中也有樂趣。最高興的是文倩要到她家來住幾天--

  「世瀅,這幅畫送給妳。」文倩一到世瀅家便急著把畫拿出來。

  「哇!好棒耶,妳畫得真好,真捨得送我?」世瀅由衷地讚美著;初春柔枝紛披的菩提在文倩的彩筆下是這般鮮活,她差不多是要自卑了。

  「當然,我畫它的時候就想好了要給妳。」

  「我好嫉妒妳,可以背著畫架四處跑,欣賞起風景都比我們有理由似的,妳見山才是山,見水才是水。」

  「妳也可以呀。」

  「是啊。我見青山多嫵媚--可我畫不出那嫵媚呀。」

  「其實我也不是每回都畫得好,有時甚至畫不出來,尤其是面對大自然,總要先領略到它的精妙,才能透過畫筆表現在畫布上。不先感動自己,就不能感動別人。」

  「原來妳也有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時候呀。」

  「當然嘍。」

  ***

  於是第二天兩人起了個大早,上陽明山去了。雖然花季尚未來臨,但她們並不想看遍春花,只想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聞聞春息、聽聽春聲、看看春色。

  「世瀅,我們走路回去好不好?」文倩突發奇想。

  「哇!藝術家果然比較瘋狂。」

  「有花可看的日子,瘋一點不算過分吧?」

  「有何不可?走吧。」

  兩人一路徒步下山,由仰德大道經芝山巖到了中山北路。走累了就休息,休息夠了又走,兩人堅持著,誰也沒喊放棄。

  一路走一路聊著。從尼採到李後主,從紅樓夢到飄,從達文西到齊白石,有激昂有沉潛。上了大學之後,兩人平時已如相忘的道友,這會兒又是不折不扣一對相知的密友。她們不停地笑談著,從徐槙到費家齊--

  「妳喜歡他?」文倩清楚地察覺到世瀅在談起徐槙時,眼裡閃著光芒,臉上有一抹動人的光采,那是戀愛中人才有的神情。

  「嗯。」她肯定?點點頭,笑得好甜。

  「老天,又一個陣亡了。」想起前一個被人俘擄了去的慧芸,文倩誇張地說著,不過她真心替世瀅感到高興,然後沒來由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世瀅看出文倩有心事。

  文倩搖搖頭沒說什麼。兩人繼續走著,已到了中山北路二段。

  「費家齊還跟妳聯絡嗎?」文倩突然一問。

  「他偶爾會打電話給我。」

  「有事啊?」問出口後文倩立刻有些後悔,她這樣問有點探人隱私的味道,但是--

  「沒什麼事,隨便聊聊。」世瀅沒有說出家齊約了她好幾次,但都被她拒絕了。她忽然覺得不要讓文倩知道比較好,有一些想法逐漸在她腦裡成型。

  「他都跟妳談些什麼?」還是很關心。

  「談你們學校跟我們學校,談妳跟我嘍。」

  「是嗎?他說了我什麼沒有?」文倩的話裡有一些期待。

  「那麼緊張啊?」世瀅糗她,看了她一眼,然後正經八百地說:「他說妳聰明美麗、活潑大方,靜如處子、動如脫免,還說……」

  「好了啦。」文倩啼笑皆非地打斷她。

  「妳喜歡他。」世瀅用的不是問句。眼光審視著文倩。

  文倩只是聳聳肩,沒有否認也不想承認。

  見文倩不願多談,她也不追問了,卻惡作劇地說:

  「還有耶。」偷看文倩一眼。

  「哦?還有什麼?」文倩挑了挑眉。

  「他說妳喜歡吃萬巒豬腳、埔裡米粉和新竹貢丸,還有……」一邊說還一邊嚥口水。

  「我看妳比較想吃才是真的。」文倩被她逗笑了。

  「文倩,快到台北車站了,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好不好?我肚子好餓喲。」世瀅終於投降了。

  「饞鬼。」嘴裡罵著世瀅,心想自己也是又餓又渴,於是同意結束這一次健行,兩人開心地去祭五臟廟了。

  ***

  寒假的第二個週末,徐槙約了世瀅到國家劇院欣賞美國紐約芭蕾舞團的表演。他還記得迎新會上她欣賞芭蕾時認真的神情,一得到有芭蕾演出的訊息就立刻去買了票。表演結束後,兩人攜手走在中正紀念堂的迴廊中。

  「冷嗎?」知道她怕冷,總會溫柔地問她,然後緊握她冰涼的小手。

  她點點頭,任他握著自己的手,感受他手中傳來的溫暖。

  「喜歡剛才的表演嗎?」

  她又點點頭。

  「這兩個星期過得好嗎?」

  還是點頭。

  「想我嗎?」

  她又點了一下頭。不對,上當了。

  「不算不算,你使詐。」

  她轉身就要捶他,落下的粉拳卻被他牢牢握住。他將她的雙手反扣在她身後,讓她的身子貼近自己,然後俯首吻住她。

  「想我嗎?」這一次他的聲音裡有著激情和渴望,一邊問,一邊狂熱地索求著她的吻。一遍又一遍地嘗著她甜蜜、柔軟的唇。

  「想你。」

  她在他的激情裡迷失了,與他緊緊相擁,像葵花吸收陽光,像清泉留戀山間,久久無法分開。

  「你每天都在家唸書嗎?」呼吸稍微正常後,她將他推離自己一些,看著他問道。

  「對。除了早上跑操場、下午打籃球之外,差不多都在唸書。」他還有些喘。

  「你這麼用功,一定考得上的,對不對?」她像是現在就要得到肯定的回答。

  「我盡力而為,不過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是了。怎麼了,這麼關心我?」他攏了攏她的長髮。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沒考上的話,是不是就該去當兵了?」她問得好淒楚,秀眉緊蹙。

  「對。」見她眉目間鎖著輕愁,他心痛難忍,說不出的不捨得。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他再次擁她入懷,輕輕撫著她的背,將臉埋進她柔亮的秀髮中,親吻著屬於她的芬芳。「別想這麼多了,妳只要相信我就夠了。」

  「你為什麼今天才約我出來?」她猜想也許是因為寒假以後一直沒見著他的面,害得自己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於是淡淡地質問,口氣依然哀怨。

  「妳可以約我呀。」他靈機一動決定逗逗她,說不定能轉移她哀傷的情緒。果然他感到懷裡的她幾乎是立刻就要掙脫,準備向他抗議了。但他用更快的速度重重地將她鎖住,讓她動彈不得,然後飛快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逗妳玩的,不許生氣。我在做實驗。」

  「做什麼實驗?」她好奇地仰起小臉問他。

  「我想試試我能忍受多久不見妳。」他語重心長、別有深意地說,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愛與溫柔。他何嘗不知道兩人未來必然會經歷一段聚少離多的日子,他比她更應該學習堅強。

  他深情的眼眸感動了她,滿懷愁緒不再那麼強烈了。原來他用心良苦,原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兩句詩可以給沉溺在離別之苦的人多麼大的安慰和鼓勵啊。是啊,他們何須朝朝暮暮。

  ***

  四月初有一個為期一周的春假,企管系學生會照例舉辦一次春遊,準備再一次凝聚全系學生的向心力。

  「繫上辦的春之遊你去嗎?」這天一早世瀅和徐槙相約在操場上晨跑。她問他。

  「不去。」他搖搖頭,語氣很肯定。「妳呢?去嗎?」他邊跑邊問。

  「還沒決定。繫上不是說了順便送舊,送舊就是送你耶,你不去,我怎麼好意思去?」她笑他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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