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綾嫣對女孩微笑點頭,可是殷婉婉並沒有禮尚往來,打量她的眼神裡反而帶著幾許戒心。
"你就是我未來的嫂子?"殷婉婉神態刁蠻地問。
"婉婉,你的禮貌上哪兒去了?"殷放宸忍不住皺眉,隨即轉向杜綾嫣說道:"是我把她給寵壞了!"
"令妹直爽可愛,沒有什麼不好。"杜綾嫣不以為忤。
"哼!誰要你來替我說好話!"殷婉婉瞥她一眼,在旁邊嘀咕,沒再繼續回嘴。
精緻的菜餚開始一道道地送上桌。
"來,你大病初癒,應該多吃點。"殷放宸拿起筷子,陸續挾了一隻雞腿和一塊肥嫩嫩的魚肚到杜綾嫣的碗裡。
杜綾嫣受寵若驚地瞪著碗中的菜餚。回殷家堡的一路上,殷放宸對她雖然是溫和有禮,但也冷淡疏遠,他們一天恐怕還交談不到十句話,今天怎麼轉性啦?
瞧見杜綾嫣在發呆,殷放宸催促道:"快吃啊!菜冷了就不好吃了。"那語氣腔調,真的頗像對她呵護備至的樣子。
杜綾嫣看他一眼,乖乖地低頭,以常人難以想像的斯文秀氣來吃那隻雞腿。
"聽說嫂子氣質優雅、風華絕代,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任浪微笑地舉杯說道。
"小弟敬大哥、大嫂一杯,慶賀嫂子能夠化險為夷,日後必定平平順順、福福泰泰。"
殷放宸和杜綾嫣紛紛舉杯,氣氛融洽,唯獨殷婉婉撇著嘴,逕自坐在位子上,不知和誰鬥氣。
之後,他們開始聊些家常瑣事,但不知是無心或是有意,殷放宸在言談之間並未透露出太多關於殷家堡的訊息,因此一頓晚宴吃下來,杜綾嫣對於殷家堡仍是一知半解。
不過,殷放宸在席間總是會替她挾菜布飯,慇勤備至,若非他事前已跟她說明白他對婚姻的想法,她還真會以為他很在意她。
她猜到,殷放宸大概只是作個樣子給別人看,好顧全她這未來主母的面子。縱使並非針對他的拜把兄弟和妹妹,也還有來來往往的下人看著。
思及此,她心裡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悵然,不過,她隨即又暗自嘲笑自己的傻氣。
杜綾嫣啊……杜綾嫣,你本來就不該出現在殷家堡,不該認識殷放宸,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假,不過是陰錯陽差下的笑話,又何來悵然可言?
"傅姑娘?"殷放宸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
杜綾嫣望向他。
"你是否累了?要不要迴環秀園休息?"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殷放宸體貼問道。
杜綾嫣看看席間的另外兩人,殷婉婉仍是一副不悅的模樣,她心想再吃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於是溫順地點點頭。
"今天的確有點累。"
"哼!這樣就喊累?沒用的千金小姐。"殷婉婉低聲咕噥,杜綾嫣是練武之人,所以將她的話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
殷放宸先警告地瞪妹妹一眼,才又說:"既是如此,我先送你迴環秀園,讓你早點就寢。"
她佯作沒聽見殷婉婉的低語,起身對眾人抱歉地一笑。"抱歉打擾大家的雅興,我先行告退。"
"嫂子旅途奔波,大病初癒,感到疲累也是理所當然。"任浪隨之起身,目送殷放宸和杜綾嫣走出飯廳。
之後,殷放宸和杜綾嫣兩人靜靜地沿著曲折的長廊,穿過別緻典雅的花園,走到環秀園拱形的入口。
"堡主,您請留步,我可以自己走進去。"杜綾嫣停下腳步,轉身對殷放宸說道。
"沒關係,我陪你進去。"殷放宸低頭凝望著她。
皎潔的月光讓她嬌艷動人的臉蛋散發出朦朧的光澤,盈盈的美眸閃動著純潔柔弱……或許是今夜的月色太美、醇酒太醉人,她竟然勾起他心頭一絲溫柔的情緒。
殷放宸謎樣的凝視讓杜綾嫣有些茫然無措,她心虛地移開目光,踏入環秀園的拱門。
他看她的目光怎麼那麼奇怪?她低著頭,數著地上的小石子,既困惑又緊張地想道。
"你再不抬起頭,就要撞上門了!"在她身後的殷放宸突然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笑意。
杜綾嫣聞言,猛地止步。
果然,她的房門只離她一步之遙。
她轉身,尷尬地朝他笑笑。
"我的陪伴,讓你很緊張?"和她相距不到半步,殷放宸低頭問道。
"也……也不是。"杜綾嫣不禁懊惱起自己打結的舌頭,仰頭看著他,覺得他今夜似乎特別高大。
"你不需要怕我。"殷放宸靜靜地說。或許她自己不覺得,但他卻常常能在她澄澈的眸中瞧見一絲警戒。
"我沒有怕你。"杜綾嫣立刻說道,同時驚奇地發覺自己這句話是發自真心的。
從她在客棧中清醒以來,面對他,她有困惑、有煩惱、有內疚……可就是沒有恐懼。
照理說,她應該害怕的,不是嗎?畢竟她對殷家堡所知不多,對殷放宸這個人更是一無所知,莫名其妙地來到這裡,她應該要感到害怕。
當她面對殷放宸時,她的心口的確有種怪異的感覺,但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更細微緊繃的感受,偶爾……還會令她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殷放宸盯了她半晌,最後緩緩地綻開微笑。"很高興聽你那麼說。夜深了,快回去休息吧!"
說完,他逕自轉身離開,只是才沒走幾步,又被杜綾嫣喊住。
"堡主,謝謝你……今天晚上對我那麼好。"她指的是他晚膳時對她體貼有加。
殷放宸回頭,給她一個令她心顫的笑。"我娶你進門,不是為了羞辱你。在殷家堡,你就是這裡的女主人。"
杜綾嫣站在房門口,怔怔地看著他轉身離去,背影消失在拱門之後。
她眼神迷惘地輕輕一歎,才伸手推開房門,候在房內的翠衣連忙上前迎她進門。
"翠衣,你怎麼不去休息,還在等我?"杜綾嫣差點忘記她這名小丫頭。
"嗯,我要幫您更完衣才休息。"翠衣說道,神情顯露出疲色。
"不用了,你下去吧!"摒退她之後,杜綾嫣獨自悶悶地走進房內。
才踏入殷家堡不到半天的時間,她即發覺自己逃離此處的決心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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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殷家堡的第二天之後,一切又回復原來的模樣,殷家堡的人民一如往常地過著生活,彷彿堡中多出一位女主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殷放宸似乎也忘記他還有一位未過門的妻子在堡中,總是忙著看帳本、談生意,出門探查殷家堡的收成狀況。甚至不曾踏足至環秀園,也未曾再與杜綾嫣一起用餐。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第五天。
他和任浪剛談完公事,從書房內出來,並肩走在迴廊上。
"大哥,你準備何時拜堂?"任浪開口問道。
"拜堂?既然我們和長安傅家的生意往來已經開始,何時拜堂,應該不重要了吧?"殷放宸看似不在乎,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住在環秀園的人兒。
他花了一些時間,才將她從腦海中摒除,可是沒想到任浪一提,她的倩影又輕易地浮現眼前。
但那並不是愛慕,而是被她那種我見猶憐的姿態所勾引起的保護欲,活了二十多年,他可以清楚地區別這兩者。
她是很美、很溫順,如同一般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將丈夫視為天,不敢違逆。然而,這樣的美麗和逆來順受,無法點燃他心中的熱情。
"如果太晚拜堂,傅家難道不會不滿?"任浪問道。自己的女兒名不正言不順地住在男方家,多少也有些不適當。
"傅員外滿腦子只想到錢,連自己女兒的婚禮都不派人參加,還管什麼時候拜堂?"殷放宸不屑地撇撇唇,回想起當初與傳員外提親的情況,他簡直像在談生意,而非嫁女兒。"先別談這個,你明天要啟程,若我要成親,也一定等你回來再拜堂。"
殷家堡每半年都會例行性地到各地分店收帳,從山東出發,一路抵達長安。這個工作,向來由任浪負責。
"大哥的喜酒,我怎麼能錯過?"任浪笑道。"我先回房整理一下行囊,晚些再找大哥喝酒。"
殷放宸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自便,自己則沿著迴廊繼續走,下意識地經過環秀園的拱門前,裡頭傳來的陣陣笑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本欲繼續往前的腳步停了下來,他轉向環秀園,偏頭朝裡面瞧去。
杜綾嫣正與翠衣,還有另外兩名面熟但他喊不出名字的婢女在踢毽子,此時正好輪到杜綾嫣踢,另外三人則為她加油打氣。
只見她身手靈活地將毽子穩穩地踢向空中,紅撲撲的臉蛋上掛著明燦動人的笑容,秀眸專注地盯著拋飛的毽子,整個人活力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