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三更天,外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燒焦味。
嵩麟堡主攝正東捏著鼻子,搖著仍在睡夢中的義子攝書皓。「快醒來,書皓。」 攝書酷本不姓攝,他是當今拜部尚書大人謝晉闔之子、因謝晉闔遭小人構陷,誣指他竊取皇上的玉璽,一夕之問謝家遭皇上降罪,滿門抄斬。
幸好平時謝晉闔樂於助人,結交了下少武林正義之上。靠著朋友的鼎力相助,謝家終於留下四條血脈。
「什麼事?」除非有緊急事件,否則攝正東很少在半夜叫醒他。
攝正東對攝書皓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安靜。「事不宜遲,趕緊收拾藥箱內的燒燙傷和刀傷的藥粉跟我走。」
當他們快馬加鞭的趕到五里外的碧血山莊時,只見原本偌大的山莊巳成斷垣殘壁,燒得不成人樣的焦屍遍佈四周,還不時傳來淒厲的哀嚎聲。
「堡主,這--」攝書皓被眼前慘不忍睹的景象震住了。「這不是一般的火災,像是尋仇。」
「別管江湖恩怨,救人要緊。」攝正東在焦黑的屍體中找尋生還者。
聽到微弱的呼喚聲,攝書皓連忙奔至火堆旁,「堡主,這裡有生還者。」
看見有人來救援,傷勢垂危的少婦勉強打起精神說道:「大俠,請你們救救我的純純。」
「嫂子--」
攝正東想阻止她說話,好幫她療傷,沒想到這名少婦卻從頸間扯下一條折斷的玉珮,硬把玉珮塞進攝正東手裡。
「純純是我女兒,可憐她昨天才落地就遇到這場大災難,這半邊的玉珮是她爹昨夜幫她戴上去的,沒想到……」一想到下落不明的孩子,少婦不禁悲從中來。 「你的傷勢要緊呀!嫂子,」攝正東連忙安慰。
「我的孩子還沒死,我知道。」少婦望了攝正東身旁的男孩一眼,下定決心似的說:「如果找到我的孩子,可以讓他和我的孩子成親嗎?」
「這--」攝正東猶豫了。
讓他娶一個亡魂?這要是讓謝大哥知道了,他在天之靈能夠安息嗎?
書皓不是他的孩子,他實在無法為了自己的古道熱腸而輕易的替他許下一樁不可能的婚姻,他知道那會害了書皓的幸福,也可能使得謝家無後。
「嫂子,這……」他實在不願意這麼做。
「義父,我答應。」攝書皓毫無猶豫之色的應允了。
當初若不是攝堡主在出事夜摸黑趕到謝宅救出他們幾個兄弟,他們也不可能存活下來,所以他懂得那位少婦替自己女兒幸福著想的堅持。
「我叫攝書皓。」攝書皓拿過她手中溫熱的玉珮。「大娘,我會娶她當我的妻子,保護她一生一世。」
「你……真是我的好女婿。」一陣激烈的咳嗽後,她知道自己大勢巳去。
真是難為他了,這麼一個耳聰目明、英俊靈秀的孩子,以後不愁沒有更好的姑娘家匹配,卻為了滿足素昧平生的她的心願……
少婦歎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替純純找到了好丈夫。
「她會是個好女孩,一切就了拜託你了。」少婦望了攝書皓一眼,含笑的離開這個尚有情義的世界了……
第一章
蘇州
四名騎著白馬的大漢威風凜凜的在街道上緩步,立即引來大夥兒的注意力。
大家全把目標放在為首的男人身上,他是四個男人中唯一不蒙面的。他看起來不但器宇軒昂,眉宇間更透露出世間少有的俠義之氣,那雙眼帶了點風流倜儻、玩世不恭的氣息,讓他那張俊挺的臉龐更加粗獷有男人味。
騎樓上幾個膽大的女子摘下陽台的水仙往下拋,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攝書皓抬頭迎視樓上女子的媚眼,微微笑了下。
那些女子見他有了反應,笑得更加燦爛,花也扔得更起勁了。「小哥,要不要上來坐坐啊?」女子的聲音嬌嬌柔柔地傳來。
對於女人,攝書皓似乎特別有辦法,卻沒有一個能夠套牢他的心。
攝書皓拿起水仙輕輕一聞,又繼續騎馬前行。對於女人,他永遠是點到為止。
在他的心中,真正的女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二十年前在碧血山莊許諾要迎娶的娘子孔詩純。
他一直感覺到她還存活在人世間。不過,這天下何其大,他該上哪兒找人呢?
這次下江南,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找她。
「大哥,沒想到你的魅力到了江南一樣不減,到處有女人為你執花買笑。」騎在攝書皓後頭的老二攝香皓取笑道。
「要是你和三弟、四弟摘下草帽,同樣有女人為你們瘋狂。」攝書皓皮笑肉不笑的說。
「可惜我們不能。」攝香皓無奈地聳聳肩,生性恬淡的他對於受不受到女人的青睞一點也不介意。
但那兩個生性好玩的雙胞胎攝世皓和攝家皓可不那麼認為了。「還不是娘的規矩。」貪看路邊美景而落後的雙胞胎突然快馬加鞭趕上來。「說什麼必須等訂下親事才能摘下草帽,要不然會引起不必要的糾紛。」攝世皓長歎一口氣,「每天圍著黑面紗,別說討不到女人的歡心,更熱得教人受下了。」
「你們兩個不是一向討厭臭娘兒們的嗎?」簡單一句話,攝書皓便擋住老二和老四的抱怨。「有本事你們就快訂下親事,早日脫離水深火熱的苦海。」
提到親事,攝香皓關心地問:「大哥,你覺得這次到江南找不找得到和你訂親的孔詩純?」
「看運氣了。這件事我不想談。」攝書皓拉拉韁繩,讓馬加快腳步。「這次我們到蘇州的目的,是為了幫荊州刺史運送印璽給青州刺史,可不是為了尋找我的小娘子。與其擔心這個,還不如多把心力放在印璽上。
「別忘了,當初爹會遭小人陷害,就是因為皇上的玉璽讓賊人偷偷掉包了。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我們還是小心謹慎點,別把心思放在不必要的瑣事上。」
每每談到大哥的婚事,他總喜歡岔開話題,讓別人摸不透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攝香皓早就見怪不怪,倒是那對雙胞胎學不會看臉色,老在緊要關頭問不該問的問題。
「大哥,你當真要為那個生死未卜的女人終生不娶?」攝世皓和攝家皓也過來湊熱鬧。「那你豈不是虧大了?你那麼俊,每家的姑娘都爭著要,難道你都不心動?」
「那你們的意思如何呢?」攝書皓揚起兩道粗黑的濃眉,表情頗為可怕。
揚眉就代表攝書皓的脾氣即將爆發,這點雙胞胎很清楚,他們趕緊閉上自己的烏鴉嘴,以免招來橫禍。
走不到半條街,他們便給一個老叫化子給攔了下來。
「各位大爺行行好,施捨我一些銀兩吧!我已經好幾天沒進食了,求求你們。」
攝家皓最有同情心了,他馬上從腰際間掏出-錠銀子,輕拋進老叫化子的手裡。「快去買饅頭和白乾吧!不過,可別噎著了。」
「好心一定有好報的。」老叫化子一再道謝。「謝謝大爺,你們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永生難忘。」
攝書皓冷眼看著老四。難道,他不曉得那老叫化子是裝出來的?
地上到處可見花生殼,空氣裡也散發著蟹黃肉包淡淡的香味。打死他,他都不相信那個老叫化子會沒飯可吃。他可能是好料吃太多了,才不屑饅頭那種粗鄙滋味吧!
但他並不想點破這件事,畢竟心腸太軟的老三和老四的確需要好好歷練一番。
「咱們走了。」雙腳一夾,攝書皓又帶頭上路。
才過不到一個路口的距離,眼尖的攝香皓便瞥見剛剛的老叫化子窩在人群裡,拿著老四施捨的銀兩在賭博。
「家皓,這就是你好心施捨的結果。」攝香皓取笑著。「那個老頭根本不是沒錢吃飯,而是沒有銀兩可以賭博。」
攝家皓隨著二哥所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見那個糟老頭正賭得興高采烈,還叫得口沫橫飛。老羞成怒的攝家皓立刻跳下馬,直接往賭博的攤位走。 那攤位就只是在推車上擺著一張不起眼的大木板、可說是簡陋之至,唯一有看頭的是上面擺著的三隻晶瑩剔透的水晶杯。
攝家皓走進一看,發現主持這場賭局的老闆居然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子,奇怪的是,那小子身上竟有股淡淡的女人香味。
「來來來,下注下注。」黑臉的小男孩熟練地用一隻茶杯蓋住桌面上的骰子,然後再飛快的移動其他兩個,好混淆剛才蓋住骰子的那-個。「好,不注離手,不賭不贏。」
押中有骰子的茶杯,他們就可贏得三倍的賭注。
看桌面上的錢放得差不多了,小男孩停止手中的動作,臉上倏地閃過一絲令人察覺不出的詭譎笑容。
「張大你們的眼,要開盤了。」
骰子不在左邊,而是在中間的杯子底下。等他掀開杯蓋,一陣此起彼落的歎息聲頓時響起。
「對不起,貪財了。」說著,小男孩開心地聚攏桌面上的錢,這其中也包括那個老叫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