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瑪移開眼光,不再看他,也不再說話。
「你還是想走?」他乾脆問明白了。
望著他緊皺的眉頭,她心虛地搖頭,「沒有,我現在只關心你的傷勢,其餘的事都不重要。」
雖然她知道他不會有危險了,但老實說,她還是放心不下他,想來想去,她認為自己應該再多留一下。
尉遲靖並不相信她的話,他知道她有多在乎他,如果她一直想不開,認為自己會變成妖怪傷害他,那她遲早會走的。
他想過了,若真的留不住她,那就偷偷跟著她好了,反正她休想離開他的身邊。
「別談這些了,你照顧了我一天,應該也累了,快去休息吧。」她的神色很憔悴,他看了不禁心疼起來。
「你太小看我了,我從藏東奔波到京城,再輾轉來到應天,一路上吃了多少苦都沒累垮,只不過照顧你一下,又有什麼要緊。」她壓根不放心他,所以不肯走。
尉遲靖眉一蹙——她就是吃了太多苦,身子才會這麼羸弱單薄,居然還敢拿這些事跡出來說大話?
望著他眉心的結,白瑪忍不住伸手為他撫平,「而且……一想到你有傷在身,我就睡不著,還不如在你身旁照看著。」她低語。
她的小手好柔軟,彷彿帶著醉人的魔力,不止讓他緊絞的眉頭漸漸舒緩,彷彿連他的心都要一併融化了。
「白兒……」他低喚,語氣十分溫柔,但接下來卻石破天驚地冒出了一句,「如果你不乖乖睡覺,明天休想我會吃藥。」
不吃藥?這怎麼可以,白瑪立即睜大眼瞪他,但還來不及抗議,他就先幫她接下去。
「我得吃藥場才會完全好,所以你該不會故意不聽話,想要害我無法痊癒吧?」他淡淡一笑,朝她揮了揮手,「去睡吧,明早見了。」
一層薄怒籠罩在白瑪臉上,深幽的水眸更是冒出怒火;真是令人生氣,明明受了重傷還毫不在乎地拿自己的身體威脅她,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擔心!
「我去休息便是,你不要拿身上的傷開玩笑。」她警告似的盯著他,心底打定主意,等夜一深,再偷偷來看他。
「我從不開玩笑。你再不去睡,我一焦急,又要開始吐血了。」他嚴肅地說,嘴角壞壞一勾。
看著他似笑非笑的模樣,白瑪無奈一歎,世上大概只有他,能夠在勒索別人的同時,還保持一臉凜然。
「好,我現在就去休息,如果不舒服記得叫我,我在你隔壁房裡。」吹熄了燭火,她忍不住再三叮嚀。
「知道了。」
白瑪離開了尉遲靖的房間,在他門外佇立了一會兒,清冷的月光稀疏灑落,映亮了幽黯的迴廊,也穿透園中白茫茫的霧氣,為樹木拂上淡淡的光輝。
原來起霧了,難怪突然冷了起來;白瑪眺望著園子,回想迦羅出現後,發生的所有事情,眼神幽然似水。
妖經……那個時候,迦羅曾經這麼大吼,說她被妖經附身了,他所指的應該就是那顆紅寶石吧?原來宮裡的人早就知道它是個妖經,那為什麼還要把<八葉真經)記在裡頭呢?為什麼不把這麼危險的東西毀掉?還有……她到底會不會再發狂殺人?
謎題像潮水一樣多,但她卻一無頭緒,甚至連迦羅死了沒她也不清楚,因為她的天眼術早就已經失效了。
厚重的雲層無聲無息地湧至,遮住了朗月,讓花園攏上一層陰影,白瑪仍在凝神細思,但突然感到一陣暈眩,眼前的景物開始忽遠忽近地搖晃著。
「頭好昏……怎麼回事?」她撫著額,覺得很迷惑,難道真的像尉遲大哥說的,她太累了嗎?
扶著牆往隔壁房間走,她想她可能真得休息一下了,但她的頭越來越沉重,一種被捲進漩渦的感覺湧了上來,耳朵只聽見嗡嗡的聲響,甜甜的血腥味佔領了嗅覺……
奇怪,雖然宅中死了很多人,但哪來這麼濃的血腥味?當這個念頭恍惚地飄過腦海時,她的意識再也抵擋不住地墜人了無邊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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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瑪一離開,尉遲靖就盤坐起身,試著運功調息;也的真氣運行流暢,胸口的淤痛也化散得差不多了,等到明天,他的傷就可好上八成。
當時他身中妖術,全身都鬆軟無力,所以被迦羅擊中時,就像一個枕頭承受了一記硬拳頭,受傷的程度很有限,要不是為了瞞騙白瑪,他早就可以跳下床了。
也許明早確定他沒事後,她就要走了,但沒關係,也會偷偷跟在她的身後保護她,而且他還要想法子打聽除妖的方法,惟有把那顆寶石趕出她的身體,她才可以放心地回到他的身邊。
他的眼睛倏然一睜,眼光炯然銳利。
奇怪,房外怎麼突然沒聲音了?他明明聽見白瑪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半秒之前開始往隔壁走去,但怎麼一瞬間,腳步聲竟無端消失。
他眉一蹙,飛快躍下床打開房門,走廊上果然沒有人影,再到隔壁房間一探究竟,裡面也沒有人……
白瑪真的不見了!這怎麼可能?她又不能飛天遁地,怎會像空氣一般的消失無蹤?除非她快的——
他怔住,腦海中閃過一幅鬼影飛竄的畫面。除非白瑪又被妖怪控制住,動作快的像昨晚一樣,否則她不可能來無影、去無蹤,輕鬆逃過他的聽覺!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尉遲靖立刻飛出宅邸,希望能把還未走遠的白瑪找回來,但她卻像蒸發了一樣,任憑他將周圍的街巷至搜遍了,還是毫無蹤影。
他佇立在夜風中,一顆心像著火了一般,又急又痛;如果白瑪真的又發狂了,她會去幹什麼?去做一些危險的事嗎?還是……去殺人?
就在這時,一股陰冷的殺氣突然從前方的屋子裡放射而出,令尉遲靖心頭一凜,神經瞬間繃緊。
他想也不想,箭一般地竄進了那棟屋裡,只見一片漆黑中,有個人影背對著他,手中掐著一名年輕男人的咽喉;那男人似乎被掐得喘不過氣來,兩眼開始上翻。
尉遲靖還來不及採取任何行動,那道背對著他的人影便微微側過頭來——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容顏,
上面卻襯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瞳孔散放著殘忍的凶光,像是無情的野獸!
「白兒!」他驚駭低呼;雖然早有猜測,但他還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又著魔了!
一見是尉遲靖,白瑪嘴角一扯,露出一個扭曲怪異的檸笑,五指捨得更用力,深深陷人那個即將氣絕身亡的男子的頸肉裡。
「白兒,快住手!」尉遲靖厲聲喝止。
如果白瑪醒來發現自己濫殺無辜,一定會痛苦不已,他不能讓她這麼做!
但他的話非但無效,反而更加挑起了對方的凶性,只見白瑪瞇起那雙紅光四射的利眼,口中桀桀怪笑,聲調陰森詭異,令人毛骨悚然。
動口無效,尉遲靖乾脆飛撲上前,打算把那個男人救過來,但他身形剛動,就聽見骨肉撕裂的聲響,同時間血花四濺,那個男人的頸子硬生生的被白瑪捏斷了,頭顱「咕咚」一聲滾到地上。
「哼,你以為這個丫頭會聽你的話嗎?不要妄想了,我是這副身體的新主人,我要她殺人,她就會乖乖照做,沒有人能阻止我!」白瑪張口說話了,但聲音並不是她的,而是一種沙啞冰冷的音調,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尉遲靖的眼中聚著怒火,憤慨地瞪著白瑪一—不,他現在面對的不是白兒,而是那個霸佔住她身體的妖經!
白瑪仰頭狂笑,接著道:「你救不了這丫頭的,因為我已經壓制住她的靈魂,她再也不會醒過來了;她的雙手就是我的工具,讓我可以隨心所欲地殺盡天下人,當然,首先該死的就是你!」
話聲未歇,白瑪就像鬼影一樣竄向尉遲靖,血淋淋的手凶狠地刺向他的胸口,似乎要挖出他的心!
但尉遲靖不閃不躲,犀利的眸光緊緊鎖住那雙血紅的雙瞳。
「你這妖經,為什麼要纏上白瑪?為什麼要利用她來殺人?」他喝問,目光如焰。
僅離他的心口一寸,白瑪的手掌倏然停住,紅眼興味濃濃地打量著他,「死到臨頭還有心情問問題?好,我可以告訴你我殺人的原因,是因為你們實在太討人厭了!」
尉遲靖皺起眉頭,瞪著眼前瘋言瘋語的妖經。
「我可是《八葉真經》——自有天地以來,最偉大的一本經書!在我之中,隱藏著難以計數的神秘法術和強大力量,」白瑪雙目暴瞠,臉龐扭曲變形,「我修煉數千年,好不容易幻化成精,那些狗屁僧侶憑什麼支配我?他們不配取用我的法術,他們統統該死!不,只要是人類都該死,不動明王不該把我封印在這顆可惡的紅寶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