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來訪的小侄女,徐敬寧一臉詫異,「這麼晚了,怎麼會來姑姑這兒?」
徐晨妍滿臉是淚,「姑姑,救我……」
第七章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
往事歷歷在目,每回夢到關裕基的懷抱以及關永輝的拒絕,徐晨妍都會哭著醒來,然後就再也無法入眠。
七年前的那一夜,她向小姑姑求救;她的愛情不容於關、徐兩家,全世界只剩小姑姑可以救她。
聽完她的告白,徐敬寧有不捨也有震怒,她沒料到一向乖巧可人的侄女會做出此等糊塗事。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高中都還沒畢業就搞大了肚子,要是傳出去,徐家怎麼見人?怎麼容忍旁人異樣的眼光?
更可惡的是,侄女從頭到尾不肯招出對方的名字,所以她沒有辦法追查出孩子的父親是誰。她不斷地說服侄女說出那個男人,但侄女的小嘴就是如同蚌殼般緊閉到底。
徐晨妍知道自己已被關家拒絕,若再招出關裕基,只會毀了他的前途,她不能傷害他。
「所以妳就傷害妳自己?」徐敬寧憤怒地問著侄女。
「姑姑,求妳。」如果小姑姑再拒絕她,她只有死路一條。
「萬一妳爸爸知道這件事……」徐敬寧重重歎息一聲。她清楚哥哥對孩子的管教態度,大哥要知道的話,不把晨妍打得去掉半條命絕不會罷手。
「不能讓爸知道,不可以!」徐晨妍白了小臉,這事一爆發,她一定會被逼著墮胎,甚至牽扯出關裕基。
徐敬寧此刻真是一個頭兩個大,最疼愛的侄女向她求助,她當然得幫這個忙。可是兄長那兒又怎麼交代呢?
「妳讓姑姑想想。」徐敬寧歎息一聲,起身先撥了電話,告知大哥大嫂,今晚侄女留宿她這兒,跟著又哄侄女去休息。
「我睡不著。」徐晨妍也知道自己丟了什麼大麻煩給姑姑。
「妳醒著也沒用,我會料理這事的。」徐敬寧將侄女哄進房裡躺下。
隔天早上,趁著假日,徐敬寧陪著侄女回到徐家,並和兄嫂商討關於徐晨妍的未來——
「去美國?」徐敬清一臉詫異。
「是啊,你不是要我幫小晨留意美國的大學?現在紐約最好的克裡學院有空出一個名額,機會難得,我就先把小晨的資料送過去審核,資格也通過了。」徐敬寧一臉正經地騙著自己的哥哥。
「但小晨高中還沒畢業……」李薇也覺得事出突然。
「這沒問題。小晨英文好,過去讀個半年,正好跟其它同齡的孩子一起申請大學。就因為這時間都掐得剛好,我才做主先替小晨報名。」
徐敬清和李薇相視一眼,還是覺得太突然了。
「小晨覺得呢?」李薇問向女兒。
「我……想去。」徐晨妍臉色有些蒼白地道。
「沒問題嗎?」徐敬清一向以孩子的教育為優先,讓女兒去美國讀書也是個不錯的機會,他只擔心孩子會吃苦。
「有我看著,怕什麼?」徐敬寧替侄女回了話。
「什麼時候動身?」李薇蹙眉問道。照小姑的話聽來,出國日期似乎迫在眉睫。
「下個星期吧!正好大哥大嫂要搬家不是嗎?小晨也順便利用這個機會整理出國的行李。」徐敬寧真的都想好了。
「下星期?!」徐敬清和李薇不敢置信地低喊。
「克裡學院本來就是一位難求,如果小晨不早點過去,名額就會轉讓給下一位申請者。」徐敬寧解釋。
「但手續方面辦得及嗎?」
「小晨有美簽,要即刻動身不難。至於國內的學校方面,哥哥去說一聲應該就可以了。」
一切就這麼定了。
留在國內的最後一個星期,徐晨妍一如往常和死黨們聚會打屁,沒有把出國及搬家的事洩漏給任何一個人,就連導師那邊都特別央求不要把消息說出去。
她極力在朋友面前強顏歡笑,隨即徹底消失。
連聲道別都不說,這樣的做法當然很自私,可是面對深愛的關裕基,她如何能把關父的拒絕說出口?
如同命運安排好的一樣,父母在她出國的同時搬了家,關裕基不能查出她的下落,所以她不用擔心家人會知道她與關裕基的關係。就算一年後她生了孩子,被父母知曉了孩子的存在,也沒有人會知道那是關裕基的小孩,沒有人能責怪他……
這是徐晨妍想得到的,最好的解決方法。
她遠遠地逃開了一切,逃開關裕基的愛,放棄死黨深厚的友誼,躲在紐約依靠徐敬寧存活。直到生了孩子後,她才知道,長久的躲避,她已經沒有借口回去台灣,也拿不出什麼名目再與過去的朋友聯絡。
緣分就這麼被她切斷了。
孩子的事並沒有瞞多久;那時,她生的龍鳳胎剛會喊她「媽媽」,一次她的父母突然來訪,隨即發現了她逃到紐約的真正目的。
徐晨妍忘不了父親失望的神情——他奇異地沒有責怪,卻在得知她犯的錯誤時,當場老了幾十歲一般。
李薇則忙著照料顧甫會喊人練走的兩個小娃娃,連女兒都不知從何怪起了。
所有事情都按照著徐敬寧的規畫,徐晨妍在美國讀完大學,也找了份工作,孩子交給聘雇的學生照顧,偶有長假,徐晨妍會帶著兩個娃娃回台灣探視父母。
唯獨漏掉孩子的父親……
兩個小孩聰穎異常,很快就知道他們該有「爸爸」,卻只能依著母親的形容去想像父親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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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已經七年了嗎?
透過玻璃窗,關裕基抽著煙,俯瞰台北市的夜色。結束一天的工作,此刻他極度疲累。舉腳擱在辦公桌上,他倚在長椅中小憩了會兒。
然後,他夢見那個有著燦爛笑容的初戀情人。
夢中的她巧笑倩兮地賴在他懷裡撒嬌,和他沒有節制地打鬧調笑,偶爾當他索求她柔軟的身子,她會羞怯但又好奇地承受他的一切施為……他永遠記得與她結合時,靈魂與肉體的緊緊相契,這種感動,只有她能帶給他。
一切卻消失得那樣突然。
前一日,她還笑著親吻他,隔一日,她就不知去向,不論如何追問查探,就是沒有她的下落,彷彿世界不曾出現過這樣一個女子,她不曾來到他面前,奪去他所有的關注和愛戀……
但她明明存在過!
回憶愈甜美,就愈讓他痛苦感傷。
晨妍消失的第一年,他像個瘋子似的找遍所有知道的線索,卻連死黨們都不知道她的去向。因為徐家的人跟著消失,所以他連個方向都沒有,只能整天在台北市內打轉,希望發生奇跡,讓他能遇見她,詢問她究竟為了什麼要離開他。
那時他打定主意,只要能找到晨妍,他會問清楚自己犯了什麼錯,為什麼她要不告而別?然後他要說服她重新接受他,他只要她。
可是奇跡沒有發生。
那麼長的時間,他找不到晨妍,她竟也沒有和他聯絡,這種「存心」讓他知道,她是準備遺棄他,遺棄這份愛情。
關裕基瘋了。
那時的他已經和其它死黨考上了大學,可是失去晨妍的痛苦磨盡了他的神智,一旦體認到她的惡意遺棄,他也不再試圖尋找她,反而流連聲色場所,放縱自己沉淪在環肥燕瘦,隨便哪個女人都行,他要忘掉她。
鍾耿天、楊靜婷及沈日欣跟著他度過那段日子,他們見證了他的改變,徐晨妍的作為傷透了大家的心。眼看關裕基如此糟蹋自己,其餘三人都開始怨恨起徐晨妍,她毀了一個優秀的青年。
現代科技如此發達,不論徐晨妍身在何方,她都可以捎個訊息回來讓他們知道,可是她沒有,就這麼背棄了所有人的情誼,她怎麼能夠?
那陣子,關裕基在校內的風評很糟,若非教授惜才,他不可能順利升級。直到大四那一年,他極突然的恢復正常,拒絕所有異性往來,專注於課業上。
畢業後因持美國護照,關裕基沒有當兵,直接接掌關永輝的事業,並在一年後聽從父母的指示,娶了沈日欣。
那時的沈日欣同時接掌沈家的事業;她和楊靜婷皆因投入社會而練就了一身精明幹練,利落的髮型再加上正式的套裝,似乎所有人都脫離了曾有的青澀,愛玩愛鬧的年少時光已經遠離,那曾和大伙共同走過青春的美麗少女,也被鎖入眾人的記憶深處,不再提起。
可是,關裕基還是會夢見徐晨妍。
在夢裡,他的手與她的交纏,兩枚晶瑩的紅色小戒指閃閃發光;然後,他醒了過來,瞪視著自己的左手尾指。
迎娶沈日欣時,他脫下了那枚紅色尾戒,改以鑽石戒指套上中指。但紅色小戒並未被丟棄,連沈日欣都不知道的,他將紅戒鎖在一個秘密的地方——曾有的甜蜜,終究不是那麼容易可以忘懷的。
但那不表示他還迷戀著徐晨妍!相反的,他恨她,這一輩子,他剩餘的所有時間都將會用來恨她、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