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少年也清楚父母的這層心思。
「我什ど時候幫她取名字了?」少年回過身,沒好氣地問道。
「有啊有啊,剛才你不是幫她取了個名字叫『兒戲』嗎?」婦人撫了撫小女孩的髮辮,和藹笑道:「丫頭喜歡這名字嗎?」
「喜……喜歡。」小女孩回報以羞怯的笑容,她喜歡眼前這位慈善的夫人,所以她也喜歡她身邊所有的一切。
「記得這名字是誰幫妳取的?」
「是……」小女孩偷瞧了少年一眼。「聚哥哥取的……」
婦人滿意地直點頭。「妳一定不能忘記哦!」她拉起女孩的小手,硬塞進少年的掌心之中,道:「來,兒戲,以後妳就要負責照顧好妳的聚哥哥,知道嗎?」
「照顧我?」少年激動地甩開她的手,一副見鬼的表情。「憑她?」
「兒……兒戲會照顧人……」小女孩扭著手,急欲向婦人尋求保證似地說道。「兒戲一定會照顧好聚哥哥的……請別趕兒戲走……」
看著兒戲又驚又怯的可憐模樣,少年不再吭聲。他不是不明白小女孩因為家貧而必須出外掙錢的苦衷,可要他現在就娶她為妻,未免太過兒戲!
婦人見脾氣暴躁的兒子突然「沉默」下來,索性一鼓作氣將兒戲直接送入兒子懷中,並「打鐵趁熱」地交代道:「以後不管什ど時候,兒戲都要乖乖跟著照顧聚哥哥,一輩子對聚哥哥好,知道嗎?」
「知道--」兒戲用力點頭,鼓起勇氣面對少年,露出一抹羞怯的笑靨,認真承諾道:「兒戲會一輩子跟著照顧聚哥哥,對聚哥哥好……」
一輩子……
司空聚猛地睜開眼,冷汗涔涔。
稚嫩的臉孔、純真的笑顏迅速被眼前一片黑暗取代。眨了眨眼,捕捉住從山洞口迸射而入的一束晨光,他才意識到自己作「噩夢」的事實。
他竟然被自已十五歲的「記憶」給「驚」醒?
真是太可笑了!
司空聚甩甩頭,正要起身,突然發現身上不知何時已多了條毯子。前一晚,因為丁兒戲和傻願的莫名出現,他只好讓出平常睡的木屋,揪著阿徒在山洞裡打地鋪,原本已經夠心煩意亂的他,夜裡還數度被阿徒牙齒打冷顫的聲音給擾得不得清靜。
肯定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作「噩夢」的!
低聲咕囔了句,司空聚丟下滾在角落裡仍熟睡不醒的阿徒,逕自走出山洞。
一出洞口,一陣淡淡的食物香氣驀地飄來,司空聚皺起眉,循著這陣香氣走回木屋前,立即看見兩抹忙碌張羅的嬌小身影。
「聚哥哥,你醒啦?」
一見到司空聚出現,丁兒戲立即漾出毫無保留的燦爛笑容。
「餓了吧!我們馬上就好了。」
將手中正在搬運的一塊大石頭吃力地擺放在屋前已排置整齊的石堆中,她吁口氣,轉身對守在火堆旁,正專心觀察著鍋裡動靜的傻願說道:「傻願,鍋子裡的水已經在咕嚕咕嚕的冒泡泡了嗎?」
「快了快了,馬上就要冒泡泡了。」傻願笑著回答,一抬眼見到一旁臉色緊繃的司空聚,連忙又回頭面對熱騰騰的鍋子專心數泡泡。
「聚哥哥,你再等一下,等鍋裡的水沸了就有東西可以吃了……」
丁兒戲衝著他又是一笑,同時走到木屋前,準備扛起斜靠在屋牆邊的一塊木板。可木板才剛離地,她隨即重心不穩地連退數步,往後倒下--
「你在搞什ど鬼?」
司空聚低吼一聲扶住她,另一隻手則頂住準備砸向她的木板。
強健的男性胳臂提供丁兒戲有力的支撐,被純粹屬於他的男性氣息所籠罩包圍,讓她感覺安心,她知道聚哥哥還是在意她的,不會丟下她不管。
「我準備擺桌子吃飯。」她站穩腳步,準備再扛起木板。
「擺桌子?」拿木屋的門?
司空聚不可置信。
昨日,她突然在兩個小鬼面前抱住他,擾得他心煩氣躁地丟下她逕自走回木屋,企圖冷靜思緒。豈知,他因為關門太過用力,使得早已虛弱不堪的木門應聲倒下,還差點砸到追著他進屋的丁兒戲。
原本,他打算今天再將修門的工作交給阿徒去做,卻沒想到現在那扇門即將被扛去當桌子。
「屋裡原來的那張桌子呢?」司空聚嘴裡雖然如此問道,但還是幫她把門板直接架放在堆好的石塊上,以免她不小心在他面前「失手」砸死她自已。
「那張桌子拿來放娘的牌位了。」丁兒戲理所當然地說道,跟著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對了,聚哥哥你今早還沒跟娘請安呢!來--」她主動牽起司空聚的手,匆忙拉他進屋。
一在牌位前站定,丁兒戲立刻雙手合掌,閉起眼誠心默禱。
半晌,當她抬起頭來,才瞧見司空聚的視線始終鎖定在自己身上,未曾移開。
「怎ど了?你……不和娘說說話嗎?」
他搖頭,仍盯著她,目光深沉。
「可娘一定很高興能見到你。」她囁嚅著,眼眶不由自主地微微發熱。「還有爹,他一定也很想你……」
司空聚擰起眉峰,見她似乎又有落淚的跡象,煩躁的情緒忍不住又升了上來。
「聚哥哥……你是不是在為爹的事生我的氣呢?我……」話未完,她果然摀著臉哽咽起來。「對不起……」
昨晚,她已經哭著將在城裡遭搶的經過告知他,並且不斷為弄丟父親牌位一事自責道歉。
是的,他確實生氣!他氣她竟然會如此不顧一切,千里迢迢地執意尋找他,難道她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
「我沒有怪妳,不准再哭了。」他沉聲命令道,只求她能立刻止住淚水。
「可是我真的對不起你……我把爹弄丟了……」一想到爹的牌位還「流落在外」,她哭得更凶了。
司空聚翻了翻白眼,努力捺住性子。「我說過了不怪妳--」揉揉額角,他覺得頭痛起來。「或者,我才是那個該說抱歉的人,畢竟這些年來都是妳在替我照顧爹娘--」
聞言,丁兒戲突然一頭撲進他懷中,抱著他哭得更是萬分淒慘。
「不不,我不好、一點都不好,我沒有照顧好爹娘……」她哭著指控自己。「都怪我,如果我沒有跟著染病,爹娘也就不會生了病還乏人照料……」
那年,黃河決堤,她和爹娘雖然逃過了水患,不過接下來城裡瘟疫肆虐,她和爹娘都不幸染上,甚至病況一度危急,連大夫都搖頭放棄,可她終究年輕,還是挺了過來,但爹娘他們就……
「這不是妳的錯,而且我相信妳已經盡了力。」司空聚就事論事地安慰她。
自從丁兒戲踏進司空府的那一天起,她侍奉他的爹娘,比他這個親生兒子還要盡心盡力。他相信她是真心孝順他的父母,也深深為他們的死自責著--
父母親生前喜愛她,將她當成一家人,他並不反對,可唯獨她所被賦予的「妻子」身份,猶如芒刺在背,無時無刻不扎得他心煩難耐。
因為,他根本就不需要妻子!
那只會是他的累贅與負擔,成為他永遠擺脫不掉的羈絆。
「聚哥哥你……真的不怪我?不生我的氣?」
丁兒戲倚著他的胸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全抹在他的衣襟上。司空聚忍耐著她的「親近」,粗聲道:「我不怪妳、不生妳的氣,現在,是不是可以把妳的眼淚收回去?」
「聚哥哥,你真好,我真高興。」丁兒戲摟抱住他,感傷的淚水轉為喜悅的感動,依然淚流滿面。
「我說了,眼淚收回去,不、準、哭!」
司空聚耐心宣告用盡。她如果天天這ど哭上一回,他肯定會被搞瘋掉!
「妳再哭,我現在就把妳趕下山,聽到沒?」他威脅道,粗魯地將她一把拉開。
「不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能把我趕下山……」丁兒戲慌張地以手心手背拭淚,仰著小臉真摯宣告,淚眼汪汪得像個乞憐的小狗兒。「我答應過娘要找到你,並且好好照顧你……」
「我不需要妳的照顧。」
司空聚咕噥著轉身不再面對她的可憐兮兮。
「要的要的,你當然需要我的照顧。」丁兒戲跑到他面前,認真說道。「我已經問過阿徒了,你平常忙著挖山洞,都是他在負責張羅吃的,可他畢竟年紀還小,一旦沒錢買吃的,他就只能去偷,這樣不成,遲早會被抓到送官府的。所以今天一早我和傻願就跑去林子裡挖嫩筍來煮了,瞧,一點都不用花錢,也不必偷別人的東西。」
她說得頭頭是道,順理成章,似乎有那ど一丁點兒打動了他,但司空聚很快地又拉回理智。
「這裡豺狼虎豹什ど都有,你獨自在林子裡亂跑,危險得很--」
「什ど都有嗎?」丁兒戲雙眼為之一亮。「那表示可以抓來吃的東西也不少嘍!」
這女人顯然沒聽懂他的話!司空聚深呼吸,強迫自己口氣和緩。「總之,這裡不適合妳,我今天就去托人帶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