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對他那麼好?為一個來爭奪財產的雜種傷了手,還悖逆我!」
她尖銳的指控也挑起了尉毅的傷口。岳寧如同他的親妹妹,她會逃婚也是他慫惠的,現下她正在急救,他的心裡不比尉靖好受,他也有發洩心中不平怒氣的衝動。尉毅嘶啞道:「為什麼我總是站在他那邊?母親,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因為你的緣故?」
陶秀雲防備地看他與尉靖一眼,不想被兒子扳倒。「你們不要把什麼事都往我身上推!」
尉毅已經收不住口,他低吼。「你為什麼不願意自我反省?自從父親死後,你知道尉靖也得到三分之一遺產的繼承權之後,你失常好一陣子。家裡失去了父親,你又常常精神不好,公司的事、家裡的事,人人都找我這個尉家長子裁示。我那時才十幾歲,卻幾乎變成了一個「當家」。沒錯,你是痛苦、尉靖是痛苦,難道我就不痛苦嗎?」
尉毅多年來第一次卸下強者的面具,疲憊而滄桑道:「我那時不過才十幾歲,就要學著面面俱到、照顧周全。你怪我太護著尉靖了,但你有沒想過,萬一你動了他,我要眼睜睜看著你被執行遺囑的律師攆出尉家、取消遺產的繼承。更何況你要傷害的人,是跟我有血緣關係的弟弟呀,你要我怎麼能不管?」
陶秀雲聽得呆了。她沒有想過,毅兒居然會說出這些她意想不到的話。
「我真是失望,你為什麼要怖這一局,傷害尉靖、傷害寧寧,甚至不惜傷害我?你為什麼不能把仇恨忘記?爸爸死了那麼多年,你都還抱著陳年往事不放……」
他搖了搖頭,覺得好累。「媽、尉靖,你們一個老是恬著仇恨、想要報復,一個想愛又不敢愛寧寧,我在你們之中協調得很辛苦、很寒心。你們都太任性了!為什麼不能想想,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無奈,而去學著互相體諒呢?」
「尉毅……」尉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征征地望著尉毅,心裡亂紛紛,什麼都不能想,只能牽掛著岳寧與孩子。
每個人都有屬於備己的無奈?
這句話像一俑冷水,直接潑入陶秀雲熊熊的恨火中。她跌坐在長椅上,驀然覺得這個把月來的自己太可笑了,她竟興致勃勃地安排了一個詭計,最後卻傷害到她的毅兒!讓他這麼累、對她這麼失望……氣氛僵凝著,這一天發生太多壞事了,多得需要一個好消息來讓人振奮精神。
尉靖踅到長椅旁坐下,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紅燈看。他發誓,今後他一定把岳寧放在自己的掌心呵護,絕不再假他人之手。如果命運之神還肯垂憐他的話,再給他一個機會,他一定會——紅燈熄了!
尉靖箭步躍近急救室的門,等待醫生出現好像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你們都是岳小姐的家人?」醫生邊脫無菌衣邊宣佈道。「胎兒暫時是保住了,現在送她到急診觀察床。只要這兩天細心照顧,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不過,一切還是以小心、臥床休息為重。」
母子都平安!
尉靖揚起了解脫的笑容,他一馬當先地往急診觀察室沖,他有好多好多話要告訴岳寧,還有他的心、他的未來,都要一併獻給她——如果她還要的話。
尉毅淺淺一笑,腳步卻往反方向的急診中心大門走去。
吼出埋藏心中多年的話,他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了。知道寧寧乎安無事,孩子也沒流掉,他寬心了。驀然想起尉靖幾個鐘頭前,衝進宴會廳時吼的那一番驚天動地的話,他不禁有股大笑的衝動。愛情呵……真會讓人發狂!
所以,他就不去打斷兩個人的甜蜜時間了,尉靖與寧寧一定有好多話要講。現在,他只想盡快換下這一身可笑的結婚禮服,然後——地想,他也許談到海邊吹吹風。
急救室的紅燈已熄,恢復寂靜,只剩陶秀雲留在原地,細細咀嚼剛才的對話。
※ ※ ※
「岳寧。」尉靖好小心、好小心地靠到她的床邊,輕柔地喊她。
岳寧躺在病榻上,瞇著眼睛彷彿睡著了。
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身上穿著被護士小姐換上的病人袍,最令尉靖驚懼不已的是床底下的那襲白紗禮服,雪樣的白染上鮮血的紅,忱目驚心得像是在指責他守護不周!
從來不怕血的尉靖看了,不禁也為岳寧受的苦而發暈!他小心翼翼地看顧著她,深怕大氣一呵,就把她吹散了。
「尉靖,你來了?」岳寧悄悄地睜開眼,氣若游絲。「我就覺得,好像聽到你在叫我的聲音……」
「嗯,我來了。」他的聲音微微硬咽。她終於情醒了:「對不起,讓你跟孩子受苦了……」
「你知道了。」她靜靜地陳述。
「岳寧,聽我說,我——」尉靖等不及要表明真心。
但岳寧比他更急。她想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可惜力不從心。「不,你先聽我說!」
「好好好,先聽你說、先聽你說。」尉靖簡直被她的毛躁舉動嚇壞了。他趕緊按下岳寧的身子,醫生說過要小心、臥床休息為要啊:「說吧,不過要慢慢的說,不要太激動,小心孩子……」
「安靜聽我說!」岳寧微喘著打斷他的叨念。「尉靖,我已經知道那個『真正的理由』了,你別想再藉故推開我……」
「你是為了這個,才離開飯店去找我的嗎?」尉靖把尉毅說過的話串聯在一起,想通了一些細節。
「是。我跟你說,那個理由就是——」
尉靖衝動地吻上岳寧的額頭。「不重要了,那一切都不重要了。都是我不好,我傻得不敢要你,才會讓你遇到麻煩。如果我早點醒悟,不要等到婚禮快開始了,才匆匆忙忙趕去阻止你,就不會發生事情了!」
「你……去阻止我結婚?」岳寧好驚訝。
「對,因為我不要你成為別人的。」尉靖凝視著她澄澈的眼胖,不再畏懼被她看穿滿滿的愛意。「我只要你成為我的!」
岳寧沒料到他的轉變,她目瞪口呆。「你……不再堅持你的命運、你的決定了?」
尉靖堅決地搖搖頭。「命運也罷、決定也罷,我只曉得,我不能沒有你!」
「真的嗎?」岳寧閉上眼睛,按著流下兩行熱淚。「突然間從太恐怖的經驗跳到太幸福的時刻,我反而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
太恐怖的經驗?尉靖驀然想起傷害岳寧的那批人。「那些人是大媽找來的。」
「我知道,我從他們的談話中聽到了。他們好可怕,我才坐上出租車沒多久,司機就不聽我的話,他不載我到『靖銳科技』,反而把我載到陶阿姨名下的一棟別墅丟。」岳寧蹙眉回想。「接著又來了幾個人,硬是要把我拉進去別墅軟禁,我好怕,一直掙扎,直到肚子好痛、也流血了,他們才……」她拉不成聲。
尉靖乍聽之下,怒氣直衝心頭。是尉毅那句「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無奈,為什麼不學著互相體諒?」把他的火氣壓抑下來的。
「別哭了。」他心疼地哄著岳寧。「一直哭對孩子不好哦,聽話。」
「你知道嗎,在我最怕的時候,是什麼東西陪著我?」岳寧突然一雙玉手又忙碌起來,往病床上左摸右摸,摸不著,她又慌得要起身找。「怎麼不見了?」
「什麼東西?」尉靖又趕快接住她。他以前怎麼沒發現,岳寧是半分鐘也閒不住的女人?「要什麼?我幫你找。」
「毛衣呀,你給我的那件毛衣。我到醫院來的時候,明明還抓在手裡的。我交代幫我換衣服的護士小姐,千萬不可以把它丟掉,它對我很重要!」
「是不是這一件?」尉靖彎下身去翻床底下染血的禮服,終於找到夾在裡頭的舊毛衣。「這是……」
年代太久遠,他幾乎都快把這件為他們牽起無限情絲的毛衣給忘了。這件毛衣曾繫著他對姥姥的懷念,也曾繫著岳寧對他的思念;現在它的出現彷彿是個吉兆,預告他、岳寧、孩子的幸福未來。尉靖心情複雜地將毛衣遞給岳寧。
岳寧緊緊把它抱在肚皮上。「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都是它陪著我的。後來懷了孕,它就陪著我跟孩子,給我們溫暖。」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懷孕了?」尉靖嗓音低啞地問道。
「因為……我不想拿孩子去跟你賭你會不會守在我身邊,這對你、對我、對孩子都不公平。」岳寧眨著清亮的眼睛,對他坦承道。
尉靖感動不已,他溫柔低吟著。「岳寧,我真的好愛、好愛、好愛你!」
「我愛的是你,你愛的是我,這我早就知道了!」岳寧嬌靨如花。「我比較想聽到的是——你願意一生一世與我在一起,彼此廝守,不再因為任何理由而分離。」
「相信我,岳寧,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我會一直守護著你。」尉靖虔心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