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寧認真聽他談論著。突然間,她發現她的雪紡裙下擺有只男人的手,隔座王先生正曖昧地朝她挑眉,岳寧差點驚叫出聲。
但是層層顧慮快速地閃過她心頭,她顧及到這裡是高級餐廳、顧及到這個東南亞來的王先生非常重要、顧及到不可以扯尉靖的後腿……她又硬生生地把叫聲給壓了下去。
尉靖心知有異。他太熟悉岳寧了,她眉一挑、嘴一癟,他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王先生!」他厲聲道,火氣已在迸發的邊緣。「請你自重!」
王先生把兩隻手伸上來做個無所謂的姿勢。「我做了什麼嗎?」
岳寧偷偷地朝尉靖搖搖頭,她那含淚的神情已經讓他怒火衝冠,但又不得不顧慮她懇求的神色而強自壓抑火氣。
有人偏生不怕死。「岳小姐,等一下有沒有興趣到我房間,幫我煮一杯咖啡?」
「Waiter,給這位先生一杯『他想喝想得要命』的咖啡。」尉靖高聲叫來服務生,接著咬牙切齒地道。
這時,王先生也不再客氣了,他皮笑肉不笑。「尉先生,請你記清楚,這次是你們尉氏企業作東,派你來給我洗塵的。怎麼,難道我連一點『甜頭』都不能嘗嗎?」
尉靖的忍耐己徑到達最後的極限。甜頭?想到這也就火,岳寧被尉毅當了幾次招待外賓的甜頭?他咬著牙道:「你想嘗甜頭請便,但我不准你打她的主意。」
岳寧被他口氣中強烈的堅持與保讓欲給撼動了;尉靖竟然讓她讓到不惜與重要客戶絕裂的地步。她出面緩和氣氛。「你們不要為了點小事就撕破臉——」
「說得好,不過是小事。」王先生見她畏怯的模樣,不禁得意大笑。「我就偏偏要打這個『小事』的主意,怎麼樣?」
尉靖額爆青筋,他勃然大怒。「這是你自找的,你別後悔!」
話一說完,他就起身朝著王先生的下巴揮出一拳。
王先生運人帶椅往後一摔,桌上的珍餚佳餚也「嘩」她傾倒一地,引來了整個餐廳的人的注意。
「尉靖,住手!」岳寧氣急敗壞地尖叫。「我叫你住手啊!」但沒用,她的話對尉靖向來不起任何作用,或只起反向作用。
在揮出那一拳之後,尉靖彷彿還嫌不夠,他敏捷地跳過混亂的桌巾、餐具,矗立在王先生面前。
「尉靖!」岳寧看見他噬血通紅又空洞的雙眼,彷彿他的靈魂是空的。揍人只是機械化在執行的動作而已。
尉靖一拳接一拳地朝王先生揮去,欲罷不能,他多日來的種種忍耐與內心的衝突,都在此時找到了宣洩的出口——那就是揍人!揍這個「重要的」東南亞客戶。
他猛烈地出著氣,沒人敢插手去管,連岳寧都拉他不住,只能在一旁手絞著裙子,暗暗著急。
東南亞客戶已被他打得奄奄一息。
尉靖擊出又重又狠的最後一拳後,漠然又冷酷地道:「真抱歉,這麼爛的拳法讓你見笑了。」
王先生頓時量了過去。
「Waiter,把裝潢費和那些雜七雜八的費用,寄到『靖銳科技』給我,我是尉靖。」尉靖直起身,傲然撇下話。
瘋狂的發洩之後,他的內心居然是一片不可思議的寂然,彷彿投了一顆小石子在他的心房裡,都會傳回來那清脆的回音,但那種虛空,一點都不叫人難受。尉靖看都不看泛血烏青的指節一眼,他用力扯住岳寧的手,拖著她離開。
長廊上,他大步大步地走著,岳寧的手腕被他扯得好痛,雍容華貴的珍珠項鏈與盛裝隆重的紫色小禮服狼狽地掛在她身上,活像是一場鬧劇,跟下上尉靖移動速度的雙腳在地上拖著,簡直糟到了極點!
她又怕又氣。怕的是飯局搞砸了、氣的是尉靖又不按牌理出牌!
尉靖一語末發,薄唇緊抿著,像煞一個薄情的男人。走出飯店門口後,他自作主張地召來一輛出租車,一說完尉家的住址,叉二話不說地把岳寧塞進去。
「喂!」岳寧邊掙扎邊抗議。「你幹什麼?你今晚還發飆得不夠嗎?」
尉靖深深地看她一眼,毫無表情地掏出鈔票給出租車司機。他一拍車門道:」
開車!」
出租車向前開去。
哪有人這樣的?岳寧在車廂裡直跺腳。她憋了滿腹的話要問他、悶了滿腹的牢騷要對他發洩,他怎麼可以隨便遣個人就把她送回尉家去?「停車、停車!」
出租車司機在距離飯店約一百公尺處踩下煞車。
岳寧跳出出租車,在夜晚模糊不清的視線下極力張望。忽然,她看到泊車小弟把尉靖的車開出來,尉靖接過來後,正以子彈般的速度往相反方向飛馳。
岳寧馬上跳上車,對司機吩咐道:「麻煩你,掉個頭跟著那輛車。」
她緊張地向前傾身,深怕司機把尉靖跟去了。她不曉得尉靖的目的地是哪裡,但是她可以向自己保證——這一回,不管尉靖是不是又要悶聲不響地離開尉家,總之她不會再是那個被甩下來的悲傷笨女人了。
她保證!
※ ※ ※
夜裡的海邊。
還是夏季,但夜晚的習習海風是源的,涼到了骨子裡,也涼透了人的五臟六腑。
尉靖跳下車。一路疾馳,就是為了來感受這種被吹散被湮滅的感覺。偌大的海灘是黑暗的,海潮聲是悲傷而震耳的,而他的心是空的。
他回想起自岳寧生日那天到今天,從他送岳寧珍珠項鏈到他進尉氏企業,時空再往前推移至他被送到尉家的種種……它的人生,就像一出荒謬卻遲遲不落幕的劇碼!
「尉靖。」遙遠地,有人在喊他。
尉靖扒梳過他的長髮。他想獨處,但是他甚至安靜不到十分鐘,那個得到他全部的愛情、卻也引發他所有心傷的女子又出現了。
他的面具,今晚已經用得一個都不剩,他不想再去面對任何人,可是……天啊!他何時才能逃脫這宛如輪迴般的痛苦?
他愛岳寧,卻沒有資格擁有她……狗屎!尉靖用力踢了跑車一腳洩忿。為什麼他要受這種折磨?
「尉靖!」岳寧打發掉載她來此的出租車,她邊奔向他,邊與海潮對抗似地大吼。
岳寧就著微弱的月光與車燈看見他的身影,她邁開腳步想跨步跑,可是軟軟的沙灘就像跟她作對似的,老是把她的高跟鞋咬住。岳寧跑得好辛苦,冷咧的海風吹得她好冷——更甭提那礙手礙腳的心禮服與珍珠項鏈了,它們現在十足十是累贅!
岳寧一氣之下,將高跟鞋脫下來往後一甩,氣急敗壞地跑到尉靖身邊。「尉靖,你是怎麼了?」
昏黃的車燈照出他如同雕刻般冷硬的臉部線條,尉靖雙手插在口袋裡,就是不答?
岳寧僻哩啪啦的話勢完全收不住,她續道:「你怎麼把重要客戶打得鼻青臉腫?我不是再三跟你示意過『不要緊』嗎?他既然如毅哥哥說的那麼重要,那我們應該多讓著他一點才是嘛!你記不記得毅哥哥說過,盡量順著對方的意思去做?再說,如果你真的對她恨不滿的話,你口頭警告他就好了嘛,現在非成這樣,以後大家商場上要見面可就不留情面了。」
尉靖整個人像石雕似的,任由她說下去。
「還有,你打完人之後,為什麼那麼粗魯地把我塞進出租車裡?你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做什麼?你是不是又想趁我不注意的時候離開尉家?」
聽到她著慌的口氣,尉靖一震。她怕我走?他苦笑地搖搖頭否決這個念頭。
「你的話都問得很好。」尉靖漠然地低吟著。「我把你丟進出租車裡,就是要你回家。我現在反問你,你為什麼沒直接回尉家?你又跟著我到這裡來做什麼?」
岳寧一時語塞。「我……我看到你剛才那麼衝動,自己開著車子,不知道要往哪裡去,所以找就跟來了……」
「你跟來做什麼?」它的聲音降到零下四十度。「你現在應該在尉家——」
岳寧翻了一個大白眼。她再也受不了了,她激亢大吼。「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現在應該在家裡照顧毅哥哥,我應該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我足你口口聲聲械的『未來大嫂』!」
「既然你知道就好,」尉靖起身,不被她激昂的情緒所左右。他知道把今晚望海的寧靜是不可得了。「現在——上車!我載你回尉家去。」
「不,你別想走。」岳寧豁出去了。她赤著腳跑到尉靖面前,擋住他。「我們今天把話說清楚。」
「說清楚什麼?」他皺眉。
「說清楚你為什麼會變了這麼多、說清楚你在公司裡為什麼總是對別人好,卻始終對我很糟糕、說清楚你當年為什麼要不告而別、說清楚為什麼你吻過我之後,就對我避之唯恐不及……」
尉靖被她的質問給愕愣住了。他發現自己正望進那雙澄澈大眼中,他築起的冰牆正一點一滴在融化,他趕緊移開雙眼「你不要避開我!」岳寧頓時明瞭尉靖在它的注視下,總是無所遁形。「你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