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說的話非常多,但妳要記住,這是大前提。」他陷入沈思,眼神有些矇矓;就像烙晴曾經見過的,他們之間像隔了道水晶牆。「五歲以前,我有個很幸福的家庭,就像任何一個孩子一樣平凡。有天,我的父母相偕外出,不幸遇上黑道仇殺,誤打誤撞地將他們殺死了。
「他們去世以後,遺留的財產並不多,沒有親戚願意收養我,把我推來推去,足足推了一年,後來有個英國人去找接手撫養我的嬸嬸,表示願意無條件收養我。
「我跟著他到英國。他同時收養了許多的孤兒……」
聽至此,烙晴忽然皺起眉頭。「他為什麼要這麼好心?」
世界有光明也有黑暗,人性有善也有惡;也許是偏見,但她總是覺得,看來愈是慈眉善目的人,愈讓她聯想到「偽善」二字。
「不,『好心』有待商榷。」他笑了笑,如果是他,不會用任何正面的詞彙形容那個心思邪惡的男人。「義父把我們當活體實驗,給予不同的訓練,看看培養出來會是什麼樣的人;他研究我們的行為模式與心理。」
「聽起來……很病態。你受的是什麼訓練?」見他笑得有一絲無奈,烙晴有一點點心痛,但願他不要吃過太多的苦。
「格殺技。」
她倒拙了一口氣。「殺……」
「人。」他為她補充道。
不想說得太仔細的是,這是義父故意安排的;因為知道父母被誤殺的陰影極大,偏偏要讓他學會殺人,為的就是看他靈魂裡的無助與掙扎,以此為樂。
「他使盡一切手段,逼我接受格殺技的訓練,逼我成為一個殺手。因為我抵死不從,後來他改口了,告訴我『學會如何殺人,自然知道如何避免被殺』。」
「你信了?」
「我相信。但我告訴自己,我不是要保護自己,而是要保護其它無辜的人,因為我太明白,生死不是個人的事,是會影響到許多人的命運;我明白人情冷暖,只要一想到我曾經嘗過那些苦,我就更努力學習技藝,始終堅持不殺人;直到義父去世,我終於可以成為一個護衛。」
「要保住一條命比殺死一個人離多了,但相同的是,也有許多人會被影響。我訂了許多規矩,只保護絕對無辜的人,不進入罪孽滿身的人的渾水;一旦我應允了提供保護,不到危險解除,怎麼樣我都不收手!」
「所以,你剛來的時候,態度才會那麼篤定。」說了很絕的話,無非是想待在她身邊,保護她也保障家人未來的生活。他深謀遠慮,是她錯怪他了!
烙晴有一點點難為情,她真不識好人心!
「法伊亞也是他收養的孩子之一,受的是醫事訓練。」明明知道她親眼看見母親死於手術台,義父卻硬逼她去學醫,看她哭泣、看她尖叫……他頓了頓。「我可以讓一個人死亡,她卻可以救回瀕臨將死之人;也許因為我們可以左右人的生死,所以比其它被收養的人更容易親近。」
「你們……真的很親近?」烙晴小心翼翼地問著。
唉,她的醋勁會不會太重了?但聽說他跟別的女人交好,心頭就不舒服嘛!
「始終無法像一家人般的親近。」除了烙晴,誰也沒有走入他的心門過。「對彼此而言,只是同伴,不會是手足或家人;看過彼此最狼狽的模樣,知道對方活著的只是行屍走肉,我們憐惜對方受的苦,但僅此而已。」
烙晴小臉一白……天!他以前的日子,究竟是怎麼過的?她的心好痛!
「那你現在……還是行屍走肉嗎?」她眼圈紅紅地問道。要是她沒給他一點人生的意義,那乾脆放他趁早去找真命天女算了,她也沒臉耽誤他啦。
江默痕拉住她的右手,虔誠地在掌心印下吻。「遇到妳之後,不再是了。」
烙晴,讓他的心有了重新躍動的理由,他要活著好好愛她,生命就是如此簡單,卻充實無比。
「那……法伊亞呢?」很難想像,那麼美艷熱情的女人也有黑暗的過往,也許是用玩世不恭當保護色吧!
「我只能祝福她。」幸福不是必然而是偶然,願她抓得住。
「她本來就在J醫院服務?」
「不,她是我調回來的;在國外,她就是負責為我收集情報的總頭頭。」
烙晴不太懂。唉,是她的理解能力變差了嗎?「她的專長不是醫術?」
「法伊亞不輕易動手術刀的,她只想安安靜靜地收集情報。」
「噢!」她不敢再問下去了,怕再問出一把辛酸淚,聽了心也疼。
「今天的事,是我之前刻意安排好。」時空從過往切入現在,江默痕頓了頓,有了之前的說明,他相信烙晴懂了他的護衛原則,知道他是可以為了保護人命,而動手終結狂徒罪行。
接下來要告訴她的,就比較具衝擊性了。
「你是說,你故意在紀念宴會上被刺傷?」見他頜首,她心中點燃了小火苗。「你知道那個宴會對我、對葉氏企業很重要。」他毫不考慮地點頭,讓她開始有些冒火了。「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好的理由。」
靜下來想一想,創立紀念日發生了喋血案件,媒體會如何窮追不捨?又該如何向大眾交代?他呀,到底在搞什麼鬼?
「因為『約賽尼兄弟』知道了我在妳身邊;我們彼此都久仰過對方大名,可以說立場相左,只是沒有機會對頭。他們是好大喜功的人,一旦知道我介入,只會更想傾盡全力擊垮妳,把我當成是挑戰之一。」
烙晴下巴往下掉的模樣,像是嚇傻了。「……所以說,我們現在是命運共同體?」唉呀,他們當神仙眷侶的日子可能還很遠,苦命鴛鴦的目標倒是很容易達成嘛。
接著該怎麼辦?KR倒了,就是用膝蓋想也知道,「約賽尼兄弟」光臨台灣的黃道吉日也近了;茲事體大,得徹底解決,她可不想回去抱著棉被哭呀!
「我調法伊亞跟其它護衛過來支持,第一步是詐死;當我知道他們有心在宴會上警告我,就決定在保全上漏洞,假裝中計。」
「為什麼要這樣做?」弄得鮮血淋淋,她會心疼耶!
不知不覺中,因為瞭解他的初衷,烙晴心上的那把小火苗熄了。
「因為我要賭,賭能抓到他們。」他的語氣篤定,眉眼生輝,已經一掃言及過去時的朦朧霧感。「是我的原則,也是妳乍聞KR倒閉的激動,讓我更有決心剷除他們。當然,我必須道歉,沒有經過妳的同意就利用宴會做這件事。」
嘴裡雖然說著抱歉,但他看來根本沒有那個意思。烙晴有一點點氣,卻有更多的疼。這個男人喲,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藉此與「約賽尼兄弟」周旋到底。
說來說去,他是為了她呀……唉,他真是傻,幹麼用身子去試刀子利不利?
「為什麼不經過我的同意?」她薄嗔,已經在盤算要用什麼美食把他補得壯壯的,得趕緊去跟榮伯商量才好。
倒是「約賽尼兄弟」……看他成竹在胸,她反而不那麼擔心了。所有的事,他總是心裡有數,她知道他會收服他們的,唉呀,她就別礙手礙腳了。
老實說,她覺得她當英雄背後的那個女人,阻止他拿命亂開玩笑就行啦!
「因為我知道妳會支持我的作法。」他篤定地笑說著,眸中有對她的瞭解。
她偏要唱反調,若被他看得透透的也很無聊耶。「如果我不支持呢?」
「妳不會的。因為妳是個有正義感的女人,不可能會默許違法傷人的事件持續發生;就算妳倖存了,也絕不可能因為恐懼或儒弱就放任暴行。」
她是他尋尋覓覓的女人,也是上天為他精心打造的禮物:他們有相同的見解,將會是世上最完美、最幸福的一對。
「但我心疼你受的傷!」烙晴十份激動。「如果你告訴我一聲,演場假戲,你就不用流這麼多血。難道你很喜歡逛鬼門關嗎?」幹麼呀,那裡有賣烤香腸的小販啊?
「賭局大,賭注就得下得夠大。」他捧著她的小臉,猜他永遠都會愛死她這說風就是雨的性格。「如果我不詐死,沒有辦法降低他們的戒心;他們會傾力相鬥,最後賠上的會比原本多更多。」
怎麼說他都有理……烙晴軟弱了。其實她不該跟他爭辯,她應該先去搶購幾斤美國牛肉,灌爆他才對。「那……接下來要怎麼做?」
聽到她的口氣,他知道烙晴已經開始支持他了。「我希望我已經傷重死亡的消息能夠披露出去,然後設下陷阱,誘使『約賽尼兄弟』上當。」
事實上,他「死亡」的消息應該已經發佈出去;事前他也安排了一個空隙,讓幾個記者闖進J醫院,烙晴應該被他們的狗仔功夫「伺候」過了才對。
「設下陷阱?」聽起來像要抓野兔。
「他們精明狡猾,雖然犯罪事實多,但能抓到把柄的機會很少。」江默痕托出梗概。「我們要主動製造機會,誘使他們動手;記錄犯罪證據,將他們送進監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