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能在彈指間取人性命,即便有不可計數的人願意付出重金除去眼中釘,但他還是選擇「護衛」的身份,而非「殺手」。
沒人能明白這項抉擇,但也沒人斗膽問起。接下任務他有幾道不成文規矩,有求之人只能按他的規矩行事,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首先,他會主動瞭解任務內容,確認當事人絕對無辜,否則再多酬勞亦不為所動;一旦他點頭要保的人,在危機解除之前,絕不中途離棄,必然堅持到底。
有點怪異,但這就是他的原則、他的風格--而目前手上的任務主角,完全符合條件;她是最無辜的標靶,處於風暴漸逼的處境。
她會需要他,百分之百。
合上卷宗,檔案照片悄悄地溜滑到腳邊。
「江先生,需要來點咖啡提神嗎?」美艷的空中小姐彎腰笑問。
這趟航程上,她提出的服務不下數十項;充滿誘惑的粲笑明白表示,她的慇勤可以持續到下飛機後的很久很久,直到彼此的身心都得到最大滿足。
「不用了。」他彎下腰拾取照片,表情是一派漠然。
空姐的動作比他更快,但她的盈盈笑意在看清照片之人後,凍結了。
「這位是您的夫人嗎?」她酸酸地輕哼。「和你很登對。」
唉,原來這個器宇非凡的男人已有這麼棒的對象,怪不得對她不為所動呀!
夫人?江默痕淡然處之,不加辯解。「謝謝。」他接過手,下意識地把照片放進胸前的口袋,靠近心臟的位置。
沒指望了!一個甜美的笑容之後,空姐識趣地離開。
揉揉酸疼的肩膀,摘下眼鏡,烙晴腳步虛浮地走出書房。
夜漸漸沈了,伏案整天的疲勞也爬上纖軀;早就習慣起床是工作、睡前也是工作;雖然家裡有很棒的休閒設備,但她根本沒有閒情逸致去享樂。
「大姊,中場休息啦?」搖搖晃晃走下樓,小琤兒熱切招呼,一臉的笑咪咪。
她是葉家最寶貝的小么女,年方十九,古靈精怪、活蹦亂跳,生活被糖果餅乾、漫畫小說擠得滿滿的,幸福得不知「愁」字怎麼寫。
「哎。」烙晴睜眼一瞧,除了她以外的葉家成員,都在廳裡看電視、吃水果。
喝,她好樣的家人!任由她去作牛作馬,個個卻臉不紅、氣不喘地癱在這裡享福,他們可真夠意思啊!
「榮伯,麻煩你沖杯咖啡。」本來頭就痛,看到他們如此不成材,頭更痛!
「好滴,馬上來。」有求必應的榮伯連忙遵旨。
他是葉氏的老管家,與四兄妹情同父子;聲如響雷和一口特殊的腔調更添他幾分老頑童的趣味,向來是小琤兒喜愛模仿的對象。
「來來來,這邊坐。大姊,晚上喝咖啡不好哦。」慇勤地讓出小豬抱枕給勞苦功高的大姊。「咖啡因妨礙睡眠,喝了會一個晚上都睡不好耶。」
「那正好,今天的工作不熬通宵,肯定是做不完了。」
「有必要那麼拚命嗎?」浪蕩子葉烙威倚著沙發扶手,吊兒郎當地開口。
真是不明白,大姊幹麼老把自己當頭牛來操?她應該向他看齊嘛,凡事放輕鬆!他們葉家人個個天賦異稟、資質不凡,要是再認真工作,豈不要逼死其它平凡人?
做人何必那麼缺德?那個誰不也說過,得饒人處且饒人!
「本來沒必要,但因為家裡出了個逃兵,我只好拚了!」烙晴意有所指地道。
大家都把視線投射在烙威身上。對,就是他,人就是他殺的……
「喂喂喂,看我做什麼?以為我會內疚嗎?」烙威嘻嘻地一笑。「我才不會咧!」
他是炙手可熱的攝影家,光是攝影集為家族企業賺進來的利益,就可以用日進斗金形容;他不以為自己該心虛,否則光享樂不做事的小琤兒早該被逐出家門了!
「我想也是。」烙晴失望地歎了口氣。
雖然對烙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他去搞攝影,但她還是心有不甘,恨不得手足們都下海來當她的左右手。
說她是工作狂,她從不否認;但追根究柢,不斷催促她前進的並不是熱忱--源頭是壓死人的責任感。
想想,她是大家的大姊、葉氏航空的大當家,有多少人仰仗她吃飯過日子、繳房貸、付信用卡賬單?她的肩上可是背負了讓許多人幸福的責任啊!
所以說,她能偷懶嗎?能得過且過、得賴且賴嗎?
當然不行嘛!她工作到死都不能停下來喘口氣,這一喘會害死很多人的!
「這是什麼?」勞碌命作祟,她片刻不得閒地清理亂糟糟的茶几。「琤兒,這是妳的成績單?」她纖指夾著一個剛發現的白色信封。
話還說著,已經動手拆信。還記得琤兒高中時,曾拿了張抱鴨蛋的考卷,又求又拜地要她簽名。嘖,要是小妮子再這麼不知長進,她鐵定第一個掐死她!
「大姊,那應該是妳的信才對吧!」小琤兒啪一聲關掉電視,轉過可愛的小臉,嚴肅地盯著她。「我覺得我們應該談一談。」她的口吻很鄭重,像要宣佈什麼噩耗。
烙威與烙海也湊過來,不約而同地點點頭,表情一樣酷得要命。
烙晴嚇了一跳。「幹麼?你們這是什麼表情?三司會審啊?」
審什麼?以前她不及格的考卷都毀屍滅跡了,不是嗎?她拆開信一看--
葉總裁:
再次叨擾,祈請見諒!
我們有些「貨」要運往國外,需要葉氏航空「私下」的幫助。
為了妳的生命安全,建議妳盡速給個善意的響應!
約賽尼兄弟
哎呀,這就是她早上收到的恐嚇信嘛,搞什麼……慢著,它怎麼會在這裡?
「榮伯!」她記得大衣是交給榮伯收理的,他什麼時候也兼職當報馬仔了?
「大小姐,咖啡泡好了。」看到烙晴手中握著的信,榮伯自動解釋。「對不起,大小姐,掩要送洗妳滴大衣,替妳檢查口袋滴時候,二少爺剛好過來……」
「烙海,你看我的私人信件?」她雙瞳噴火,不能容忍隱私權被侵犯。
烙海悠閒地坐在原座。他和烙晴是孿生姊弟,但性格大異其趣;烙晴是喜怒形於色,他倒是很能掩飾真正的情緒。
「不可以怪二哥!」琤兒雙臂一張,勇敢地擋住怒火。「要不是他,我們都不曉得原來那些壞人還繼續騷擾大姊。」
「我說過了不許再提這件事!」烙晴煩燥地說著。
對她來說,受人威脅是個禁忌話題。表面上,她運籌依然暢意;事實上,三個月前葉氏航空及她,已經被一對自稱為「約賽尼兄弟」的人盯上。
他們連續送來幾封措詞客氣的恐嚇信。一開始她不甚在意;後來信件頻繁了,她果真遇到幾回離奇的小意外,心裡才有了陰霾。
不過,這種消息不論真假,一旦外流,一定會影響葉氏航空的形象,造成的傷害絕對無可彌補。為了葉氏,她得忍下來!反正那只是幾封無聊的信,不可怕不可怕、根本就不可怕,是吧?
……是嗎?她的心頭蒙上一塊黑影。
「瞧,大姊,妳也有點怕了吧?」覺得自己洞悉人性的本事太厲害了,小琤兒插著腰,一時得意得無法自已,仰天長嘯。
「誰說我怕了?」烙晴反唇相稽,她的大將之風可不是擺好看的。「像這種無聊的人、無聊的信,最好少理為妙!」
她一手把信對半撕了,氣勢強烈,只祈禱她的口是心非別被手足看穿。
小琤兒就真的被她拐了!「二哥、小哥,你們看大姊啦,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萬一真的發生什麼事,該怎麼辦才好呢?她急得像熱鍋上屁股燙燙的小螞蟻。
這時,烙海的手機響起。「我知道了。」切斷聯機,他自言自語。「也該來了。」
「什麼也該來了?」烙晴頭皮發麻地問道。
她和烙海雖是孿生姊弟,但總是她是明、他在暗。她心口如一,但烙海不同,從那一貫的瀟灑笑意中,很難看出他真正的心思。他不開口損人、也不對人管東管西,但檯面下先斬後奏的動作足以令人膽寒。
照例地沒有回答她,烙海只是莫測高深地一笑。
保全計算機適時傳來門口警衛的通報。「大小姐,有妳的訪客,江默痕先生。」
她的訪客?江默痕?誰呀?
烙晴一臉莫名其妙。
思來想去,她就是不記得自己認識過這個人。
而且,他們手足四人向來很有默契,很少把朋友帶往家裡招呼。如果她的生命中曾出現過一號可以帶進家門的人物,她應該會記得很清楚才對。
「請他進來。」烙海從沙發上坐直昂軀,還是一副閒散優雅的模樣。
烙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烙海看似個優雅紳士,但他一向有我行我素的惡習,這個人該不會也是他找來的吧?
找人來做什麼?等一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找來的人幹麼指名找她?真是是非不分、邏輯不清,等會兒得訓一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