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的笑聲自他身後響起。
「朕倒忘了向你介紹,」他走向無情的身邊,按住她的肩,「她是朕中意的女子,雪無情。」
「雪山上的守護少女?」滅天直覺地聯想。雪山離西境城不遠,來西境之前,他早已聽說過這項傳聞。
「是。不過,雪山上的事再與她無關,她現在只是朕中意的女子,朕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梵天坦言,不介意讓滅天知道他對她的喜愛。
滅天搖頭笑了笑:「王上的意思該不會想立她為妃吧?這個決定……恐。怕會讓長老們群起反對喔!」
王室最重視的便是血統,雪無情再美、再好。再怎麼牽動水梵天的心,依舊只是名出身山林的平凡少女,配不上尊貴的王。
「王室需要新血,你不覺得光是大臣之女、鄰國公主之類的妻子人選也很貧瘠嗎?」水之國並不需要靠那些利益結合才能壯大,不過……滅天大概不會懂得他話裡的意思。
「王上想向長老們提出挑戰嗎?」滅天挑了挑眉。如果水梵天斗上眾長老,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
「朕沒有挑戰任何人的意思,只是朕的王妃由朕親自挑選不也算合理?」水梵天不以為意地回道。
如果真有什麼人是他該挑戰的,那麼這個人應該是無情。讓她動心動情,將會是他最想得到的勝利。
「那麼,臣弟只能機王上好運了。」滅天充滿深意地一笑,開始期盼水梵天與長老起衝突的那一天到來。
*********
坐在輦車裡,雪無情跟隨在水梵天的身邊,遊街的同時,也接受水之國子民的歡呼。
水梵天是快意的,身為一國之君,再沒有什麼比國泰民安、萬民擁護的景象更令人安慰。他會意氣風發也是正常的吧,只是水之國真如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平靜嗎?
出了城,輦車繼續前往祭典的廣場。他放下珠簾,隔絕了外人的視線。明天就是祭典日,他於情於理都該去看一看現場佈置的情況。
「為什麼讓我捲進王室的權力衝突中?」她低問,不以為水之國的事應該與她相關。
「你看出來了?!」水梵天不無驚訝。
「嗯。」她點點頭,「他的恨與痛惡很難令人忽視。」
儘管水滅天對他的態度始終很恭敬,但是潛在的痛惡卻顯現在低垂的眼眸裡,她恰巧看見;而一聽到她為梵天所有時,滅天的眼裡立刻浮現一股更深沉的侵略光芒。這種種反應與表面恭敬實則充滿攻詰的言辭,皆是針對水梵天而來,只要稍加留意便不難發現。
「看來,滅天的手段還不夠高明。」連一向遠避世俗的無情都看得出滅天的野心,那麼他與仲弟是不是將滅天想得太厲害了?
「但我不懂,為什麼你要對他那麼說?」
水梵天笑望著她:「因為這也是擁有你的一種方式。我要你,不管是任何一種形式。對外這麼宣稱,只是第一步。」
他望著她的眼神近乎癡迷。總有一天,他會讓她真正屬於他,然後他會吻住她的朱唇,真正讓兩人結合成一體。
雪無情別開眼。
不明白他為什麼總在單獨相處的時候,以燃著火焰的眼眸專注地望著她,像是想將她整個人燒起來似的。
「你忘了,我終究會離開的。」她提醒道,刻意冷淡。
「你也忘了,我說過絕對不放你走。」他的笑意更深。
她有多惦著要回雪山的事,他就有多少決心不讓她走。要比耐心、比毅力,他絕對不介意。
「你這是強求。」
「強求也好,只要留住你,用什麼方法我都不在乎。」
他的態度一點也沒有軟化,才一天而已,他的堅持有增無減。無情心裡已有所覺,她不能再繼續留下來。
「在想什麼?」他的身子忽然傾近,臉龐離她不到一寸。
無情往後仰,拉開兩人的距離。
「想我是不是應該早些離開你。」她老實回答。
「為什麼?」意外地,他這次沒再以霸氣的結論做強調,反而很有興致與她聊天。
「如果我留下來,只是讓你的執念愈來愈深,這對你並不是件好事。」
「你又怎麼知道什麼事對我來說才是好的?」他反問,「如果我的好是需要你的付出、你的情、你的愛,你也會把情愛給我嗎?」
「你說遠了。」她不著痕跡地拉回話題。
「不,說遠的是你。」他坐到她身邊,窄窄的空間裡,兩人面對面,他的聲音近乎溫柔,「無情,對我動心並不是一件那麼難的事吧?」
她看著他,點點頭:「不難。」
「那麼,為什麼拒絕我?」很自然地,在她面前,他就只是一個「我」,一個希望她也會愛他的平凡男人。
她淺笑著搖搖頭:「我說過,情愛並非我所願。」她的心似乎隨著她的眼透過珠簾遙望向遠方。
「無情,」他不滿地以手挪回她的目光,「世間真的沒有什麼能留住你、能令你眷戀不捨的嗎?」
「是。」她再度點點頭,「你放棄吧。你是雄霸一方的水之王,而我只是雪山上的平凡女子。你是你。我是我,不應該相遇。」
「我不信。」他強綻笑容,「事實上我們已經相遇,沒有什麼該與不該。已經發生的事不會改變,我也不信無法令你改變心意。」
「為什麼你要這麼堅持呢?」她幾乎要歎息,「強迫我留下來、違背我的心意,又能帶給你什麼快樂?」
「有你在身邊就是一種快樂。」他以熾烈的眼光望著她,旺盛的意志無堅不摧,讓無情不知道該再說什麼。
從昨夜開始,他們就一直繞著同樣的問題轉來轉去,他一再重申決心,她也一再希望離去。難道……這也是她未了的塵緣嗎?
她不自覺地在心底推算自己的命運,然而暫失法力,讓她怎麼也推算不準。心口微微泛起的疼讓她想起自己的天劫。
「即使在你身邊的我並不快樂?」
「是。」他掩去因她坦白的拒絕再度湧起的挫折感。
雪無情沉默了。她可以再度開口反駁,但那證明不了什麼。她的感覺太過敏銳,無法不察覺到他眼裡因她而起的苦澀。
就在她搖搖頭想甩會混亂心思的同時,輦車也停了下來。滅天騎著馬就等在珠簾外。
「王上,祭典場地就在這裡,請下輦車。」
*********
查看完祭典場地與一切準備工作後已是申時末,在滅天的邀請下,水梵天與雪無情直接轉往西境王府。
「王上、雪姑娘,請上座。」滅天有禮地招呼道。
水梵天微一頷首,引著無情坐下。
滅天接著端起酒杯:「王上,這杯酒就讓臣弟先預祝您與雪姑娘能順利結成夫妻。」
「多謝。」梵天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然而無情卻連動也不動。
「雪姑娘是嫌棄西境的酒,所以不喝嗎?」滅天望著她沉靜的面容,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和。
無情搖搖頭:「我不喝酒。」
「我代她干了。」梵天直接拿起她的酒再喝一杯,然後一臉縱容地笑道,「無情不會喝酒,你就別為難她了。」
「原來如此。」滅天收回注視著她的目光,「王上。雪姑娘,臨時請廚師準備出這一桌菜,如果有什麼不周之處,希望兩位多包涵。」
水梵天笑道:「這麼豐盛的一桌菜,朕不覺得有什麼不周,相信無情也很高興才是。」桌子底下,他握住她的手緊了一下。
山珍海味、各式佳餚一應俱全,就算是御膳房的手藝也不過如此,看來到了西境,倒是令滅天更加自在了。
客套話過去,滅天招呼著兩人動筷。梵天不客氣地吃了起來,但是無情的臉色卻有些蒼白。
「怎麼了?」雖然是和滅天邊吃邊討論事情,但梵天還是注意到了無情始終未曾動過碗筷。
她搖搖頭低哺:「我不沾葷,恐怕要辜負王爺的一片好意了。」無情別開眼,不想再看桌上美味的肉餚。
「不沾葷食?!」滅天驚訝地望向她。
「是。」她望向在場的另外兩人,「不打擾你們用膳的興致,請恕無情失陪。」說完,她起身便奔出廳外。
「無情!」梵天站了起來。
滅天立刻開口:「王上,這是怎麼回事?」
梵天已無心逗留:「滅天,辜負你今晚的盛情,朕必須先離開。」擔心著她無情蒼白的面孔,他立刻追了出去。
滅天神情一凜,不明所以之餘也隨後跟了出去。
才奔出王府外,無情已經受不住,倚牆吐了起來。
「雪姑娘……」受命以保護雪無情為第一要務的末龍緊隨在後,卻無法理解現在發生的狀況。
無情根本無法說任何話,即使已經吐不出東西,一想到剛才的肉味,她還是乾嘔不停。
「無情!」水梵天才追了出來,空中正好劃過一道閃電。
水梵天與雪無情同時怔住。
「王上。」末龍也察覺到一絲詭異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