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充滿淚水的眸子,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垂下眼想躲開她控訴的目光,卻瞧見那雙原本雪白柔潤的小手,如今已變得只能用枯槁來形容。
「把你的手拿開。」他由齒縫間進出話來,驀地發覺他的喉嚨極干、聲音沙啞。
「不……」她扯得更緊。「告訴我,你會要他的……」
楚易勳胸口一痛,她無助的眸子讓他差點就答應她了。
可是他卻仍然選擇拒絕,漠然地推開她的手,任由她虛弱的身子倒在地上。
「小姐!」
靈娥街上前去,扶起無力站起的她。
就在他跨出房門的那一刻,背後傳來的是步荊紅充滿恨意的咆哮——
「我死都不會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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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荊紅腹中的孩子流掉了。
就在隔天夜裡,步荊紅靜靜的抱著肚子,獨自一人送定了那個小生命。
她沒掉下一滴眼淚,卻讓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她的悲傷。
這樣的打擊讓她身心俱疲,孩子的離去似乎也順道帶走了她的魂魄,讓她失去了想活下來的慾望。
最可恨的是,她說過自己死都不會原諒楚易勳,可是心裡卻連詛咒他一句都捨不得。
她不吃不喝,就連止痛藥也不吃,只是折磨著自己。
夜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妹妹,當她找到八王爺的府邸時,步荊紅腹中的胎兒已經流掉了。
「小姐,求求你多少喝一點吧……」靈娥跪在她的床邊勸道。
步荊紅搖搖頭,虛弱得連說話都困難。
「靈娥,讓我來。」夜珂順手接過靈娥手中的藥碗。她凝視著這個與自個兒容貌相同的妹妹。「你不能就這麼死了,難道你不想見一見親生母親嗎?難道你要讓養育你長大的雙親傷心嗎?」
聞言,步荊紅終於微微睜開酸澀的眼睛,夜珂絕美的容顏映人她的眸中。
自從六歲那年受了傷後,她就沒照過鏡子了,乍見夜珂時,她才知道原來她的長相並不難看,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好看。
她曾經這般美麗過啊……
可這一切來得太遲了,望著孿生姐姐,一樣的相貌卻有著不一樣的命運……
「遲了……」她的心早跟她的孩子去了。
「不遲!我在這兒呢,只要你肯服藥:這方子是你姐夫開的,他已經派人去請毒門的宅公子前來,這世上還沒有宅公子不能解的毒。」
姐夫……墨家堡的堡主墨量子……
步荊紅歎道:「幸好上天沒讓你與我擁有相同的不幸命運,你嫁了一個好丈夫。」
她見過墨雲一面,冷酷瀟灑的他,看人的目光會讓人覺得害怕,可是他卻對姐姐很好。
靈娥聽了她的話,不禁一陣鼻酸,趕緊轉身拭淚。
「我們的感情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順利,上天給你我的考驗總是很多,從出生時就是這樣了。」
「你好堅強,我為什麼不能像你一樣?」
「你可以的。」夜珂握住她的手,向她保證。「我來幫你了,不是嗎?」
眼眶再度泛紅,親情的滋潤讓步荊紅的心再度溫暖起來。
她點點頭,含淚喝下夜珂手中的藥,為自己掙得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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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狂一接到墨家堡的密令,雖然擔心這是墨雲想活逮他的詭計,可敵不過好奇心的驅使,他仍冒死趕來。
替步荊紅診完脈,發現這是罕見的奇毒瑟心散時,他興奮得不得了,立刻就拿出看家本領,為步荊紅解毒。
十天就這樣過去了,步荊紅沒死,然而楚易勳也沒將雪清理送到江邊去,甚至還央求宅子狂順便醫治雪清瑤。
一見到雪清瑤,看過無數美女的宅子狂也不禁驚為天人。
原以為夜家姐妹已算人間極品,沒想到小築裡的美人兒也不差。
可一診完雪清理的脈,他不禁皺著眉,不發一語地走出小築。
楚易勳跟著走出小築,見他神色有異,不禁著急地問:「怎麼了?她體內的毒不是和內人的一樣嗎?」
「啥?我昨天醫的那個美人兒是你的內人?我還以為這個才是你的內人呢!」
宅子狂打趣地道。
楚易勳的濃眉一蹙,有型的下顎突地收緊。
宅子狂充滿興味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這傢伙分明還搞不清楚自己喜歡的人是誰!唉……他哪天要是對毒失去興趣,索性就去當媒人算了;當媒人他倒是挺厲害的,夜珂和墨雲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位雪姑娘中的毒的確與尊夫人相同,可我卻解不了她的毒。」
「既然相同,為何解不了!」
「她體內不只有瑟心散一種毒,還有不下十種的奇毒。」宅子狂難得正經地回笈口。
聞言,楚易勳不禁對郎均的狠毒感到訝異。
他居然會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下這麼重的毒手……
「你是毒門中人,那些毒難道就難得倒你?」
「當然不會!」宅子狂怪叫一聲,不能忍受這種侮辱。「是她體內竄流的寒氣作祟,我才不敢貿然解毒。」
「寒氣?你是說她……」
「嘿……要是我猜得沒錯,這世上會有此上乘內功、又擅長使這種奇毒的,八成是那個丹……」
「別瞎猜!」
楚易勳銳利的目光讓他識時務地閉上嘴巴,不過他確定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世子,你招惹了不該惹的人,尊夫人這罪可受得冤枉,那孩子更是……」
「夠了!」宅子狂的話讓他的心情糟透了,胸口悶得彷彿就要炸開來了。
宅子狂倒是很滿意看到他失落的神情,決定再下一帖猛藥。
他笑容可掬地說:「唉,真是可惜!你知道嗎?當初先說要追夜珂的人可是我呢,最後卻被墨雲捷足先登了。昨日一見到夜珊……也就是尊夫人時,還以為是上天憐憫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呢……」
「你休想!」楚易勳想都沒想就吼出這句話來。
宅子狂俊眉一挑。「當然羅!夜珊已經是你的妻子了,我當然不敢妄想啊。可是……如果她離開了你,那可就另當別論了,畢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嘿……這招他上次也對墨雲用過,效果出奇的好呢。
楚易勳果然被他的話給激怒了。「你最好死了這條心,她一日是我楚易勳的妻子,就一輩子都會是!」
話一出口,連楚易勳自己都嚇了一跳,原來他的心早在不知何時,就已經替步荊紅留了個位置。
內心深處的那個影子愈來愈明顯,然而宅子狂的話只是讓他更快看清自己的心。
或許……是因為她懷過他的小孩吧。
楚易勳為自己萌生的情愫下了註解,一個奇怪的想法在他的腦海裡浮現。
既然他愛雪清瑤,又不願意放步荊紅走,那麼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第九章
宅子狂的醫術果然不是唬弄人的,步荊紅在服下他開的藥,以及夜珂的悉心照料下,病情逐漸有了起色,才四、五天就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洛水城的冬天是很冷的,可這天卻難得的出了個大太陽,雖然還稱不上很溫暖,卻是個讓人覺得舒服的天氣。
步荊紅拗不過夜珂的勸說及靈娥的苦苦央求,終於願意踏出屋子,去後花園裡曬曬太陽、散散步。
她的臉色依舊染有病後的蒼白,眉頭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鎖,她的消瘦讓所有關心她的人心疼,卻又無法可解。
「小姐,你這兒坐。」
靈娥扶著她走進花園中央的一座小涼亭,選了一張曬得到陽光的石凳,靈娥拎著手絹,替她撣去石凳上的塵埃。
步荊紅難得地笑了笑,拉著裙擺坐了下來。
望著花園中的樹橙因為太陽的照射而閃閃發亮,偶爾被風吹下的落雪紛飛,讓她不自覺地又拉了拉身上的錦灰襖子。
靈娥眼尖地瞧見了,不禁暗斥自己粗心。
小姐大病初癒,雖說出來走走是很好,可要是因此又染上風寒,那可不得了!
「小姐,如果覺得冷,咱們就回房去吧!」她提議。
步荊紅搖搖頭。「我想再坐一會兒。」
「要不……你在這兒等我,我回凝暉閣給你拿件厚襖或披風?」
「嗯……」
靈娥走後,她就這麼失神地呆坐著,直到手指頭部凍麻了,她才緩緩地將手伸到嘴邊,輕輕地呵著氣。
從嘴裡呼出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恍惚間,一抹姣好柔美的紅艷身影乍現,和花園裡的一片雪白形成強烈的對比,煞是好看。
「我還以為只有我喜歡看融雪呢!」
雪清瑤優閒地走進涼亭,說話的態度就好像與步荊紅十分熟悉,還逕自在她身邊坐下。
望著眼前姿容絕艷的紅衣女子,步荊紅先是有些怔愣:但她隨即想到,府裡的人她全見過了,唯一不曾謀面的只有小築裡的那個人……
「你是那位……清瑤姑娘?」步荊紅聽過楚易勳這麼喚她。
「你知道我?」雪清瑤有些訝異。
「知道,你住在後院的小築裡……」
「是啊,我跟你坐在一起賞融雪,會不會打擾到你?」雪清瑤揚起美麗的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