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義父的詢問,石生感到一絲溫暖,畢竟義父沒有因為石虎的片面之詞就定了他的罪,於是他很合作的開口,不再如以往的惜言如金。
「義父,您想知道什麼呢?」
「首先,你營帳裡留了來歷不明的女人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是。」石生肯定的回答,眼中沒有任何畏懼,態度坦然。「她也許不清楚她自己從何處而來,但石生可以用性命擔保她絕不是劉曜派來的奸細,甚至這次能這麼順利的攻下長安、擒住劉曜,也是心兒所提供的計策。」
「喔?」這麼一說倒引起石勒的興趣了,真有女子也能和男子一般相提並論,充滿智能嗎?「她在哪兒,為父的想見她。」
石生聽出義父口中沒有責怪之意,稍稍放了心。
「義父若想見她,我待會兒就帶她來見您。」
「嗯。」石勒滿意的點頭,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你為什麼會為了她而與虎兒起了衝突,再怎麼說你們也是兄弟,怎可為了一名小小的女子鬧得如此不像話?再者,為什麼你不許石虎進城?」
「義父,石生並非故意要與石虎起爭執,也絕非不念手足之情;只是石虎趁我不在時強行擄走了心兒,又不明是非的將心兒鞭笞成傷,心兒不過是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堪鞭子的惡意毒打,若非我及時趕至,只怕心兒早已香消玉殞。再說到攻城,義父您亦曾帶兵征戰,應當知道軍機延誤不得,石生只是把握住可以攻城的契機,進而完成義父的托付,如此而已;石生才攻下長安,石虎便來信要求入城,石生不過是想等城內一切安頓好,再研擬兩軍合一的事;希望將來在駐守方面能少些磨擦,因此才晚了些回信,結果尚來不及安排好,義父您便來了。」
「原來如此。」石勒明瞭道。「虎兒,既然如此,你就不該再責怨你大哥了,一切到此為止;從今天開始,我希望你們兄弟間能和睦相處,別再有任何嫌隙,若有誰敢無視本王的命令,就休怪本王不念父子之情。我這樣說,你們都聽明白了嗎?」
「孩兒謹遵教誨!」石生與石虎異口同聲的說。
石虎握緊了雙拳,咬牙切齒的低著頭,內心對石勒的偏袒有著更多的不滿。
一旁的謀士張賓始終沒有吭聲,覷見了石虎憤懣難平的表情,他深思的想著,提醒自己不可忽略了石虎的舉動。
***
大殿裡沒有達成目的的石虎回到自己的行宮內將怒氣全發洩了出來。
「滾!滾!」他砸碎所有觸手可及的東西,把所有伺候他的人全都趕了出去,心中的怨憤依然難消!
「可惡!」他握拳拍向桌面。
義父對石生的寵愛愈來愈多了,在大殿裡的言詞分明就在袒護他,連他犯了軍紀也沒多苛責,甚至用話轉了開來,再這樣下去,他還有什麼希望能勝過石生,得到王位的繼承權呢?
「不行,我絕不能讓石生有機會得到王位,為了我一生榮華富貴,為了我生命的安全無虞,為了——得到那名絕世女子,我不能就此算了!」
想起自己權貴加身、佳人在抱的模樣,石虎得意而陰毒的笑了,誰擋了他的路,誰就別想活!
義父,既然你一點都不肯為石虎,就休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
「心兒,這是我義父。」
大殿會後不久,石生便親自帶著君心到正陽宮晉見石勒。
「民女拜見王爺。」君心低首行禮。
石勒仔細打量地。「君姑娘不必多禮。」
君心起身微微抬起臉。
莫怪啊!石勒在心中想著,果然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佳人,難怪生兒會為了她不惜與虎兒起衝突,在沒有必勝的把握下執意攻打長安。
除去傾城的容貌,她渾身散發出一股謎樣又纖弱的氣質,像是朵臨水無依的水仙,令人忍不住的想去憐惜她,不讓她任風飄零;她深而幽的眼眸中卻隱隱透露著一種智能與從容安定,即使是面對威武如他、凶狠如石虎者,她依然不動於其中,是她本身如此還是依侍著生兒的疼愛呢?
石勒縱橫沙場多年,當然知道為什麼他兩名義子會起衝突,石生決心攻城的動機、石虎心中的計量,他豈會看不出來,在軍師張賓的調查下,其中過程他早就一清二楚,之所以沒有揭穿,只是念著父子之情,而石虎的挑釁對石生也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他不願說開來並加以懲治,只在言詞上戒律著他別再輕舉妄動。
回神看著石生對君心隱約的保護姿態,顯然生兒已陷入其中,但君心對生兒又是如何?一旦動了真情,對自己、對生兒是福是禍?畢竟這名女子的來歷不明,他該不該有所提防?
「生兒,你心裡有什麼打算?」石勒偏頭問著自己的兒子。
石生望了心兒一眼,以堅定的神情訴說著他的決定。
「義父,我打算帶心兒回襄國,請義父為我們主婚,我希望心兒成為左將軍府的夫人,名正言順的待下。」
想不到一向對女人沒有興趣的生兒這回真的是動了情,以往在他的強迫下,他才勉強接受了兩名北方的美人為侍妾,功名、女人,沒有什麼能令他卸下冷漠的面貌,也從沒有人能讓他有成親的慾望,更別說要求他主婚了;而現在他這麼慎重的提出請求,足見君心在他心裡頭的份量遠遠超過任何人。
他撫著下巴的鬍鬚考慮著;也好,讓生兒先與虎兒分開一段時日,或許能減低他們之間的衝突。籍著這段時間的緩衝,他也可以乘機調查君心的來歷,若真的沒問題,屆時再讓她與生兒完婚。
「生兒,既然你已經決定了,為父的當然願意成全你。這樣吧,你先帶君心姑娘回去,長安城的事就由義父來打點就好,回府後你也可以先準備成親的事,待義父回到襄國,會盡快為你和君姑娘舉行婚禮。」
「多謝義父。」石生不禁喜露於色。
「你先下去吧,若是交代完長安城的事務,你就可以動身了。」
「孩兒遵命。」
石生帶著君心離開正陽官,石勒深思的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君心?
***
這幾天石生忙著軍務的交接與城裡諸事的打理,白天都不見人影,君心也沒有去打擾他,一個人在花園裡散步、閒晃著,消磨著時間。
眼前一這黑影擋住去路,一抬頭才發現居然是石虎!
「君姑娘,別來無恙呀!」石虎裝模作樣的打著招呼,一雙眼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她,想不到才十多天不見,她更形嬌美了,一點兒也看不出曾受了那麼重的傷。想必是石生用了十分珍貴的藥材,才使得她得以復原的這麼快。
「右將軍!」君心不著痕跡的退了幾步,拉開了兩人一點距離。
「看來,我大哥真的很寵你,不惜一切只求能盡快使你復原。」
君心提防的看著他,猜不出他真正的目的。石虎眼中漾著侵略與佔有,然而他卻沒有再接近她。
「你放心,就算我對你有再多的興趣也不敢在這裡動你;不過你也不必失望,我石虎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你——遲早會是我的!」他直言不諱的說完,便得意的轉身離去。
君心意外的看著石虎離去,他居然沒有其它行動!
偏頭凝思的同時,一雙強壯的手臂突然環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她屈著雙手阻止兩人的貼密,她抬頭一望,明亮的大眼跌入一雙深幽的黑眸中。
「毅!」她軟軟低叫著。看清來人,她的雙手一改抵抗的姿態圈住他厚實的身軀。
「方纔石虎跟你說些什麼?」他低頭凝視著她。
「沒什麼。」她搖搖頭。自從她有記憶以來,自己就像塊上好的肥肉般,人人想搶;她真的不懂,自已到底那點值得每個人為她爭?
看著她怔仲間略黯的表情,石生感到自已彷彿被什麼剌了一下,他不愛看她有不快樂的時候。
「心兒,你在想什麼?」表情是不得到答案絕不罷休。
心兒勉強對他一笑,離開他的懷抱走上園中花池的拱橋上,雙手攀著欄杆,雙眼凝視著遠方。她輕輕一歎:「毅,我不懂。為什麼每個男人都企圖抓住我、不惜用暴力也要佔有我?」她回首,迷惘的眸子對上身旁的他。
望見她眼中的脆弱,石生心疼的擁她入懷,「心兒。」他緊緊的擁著地,想給她全然的信賴與依靠。「相信我,我以生命起誓,絕不讓你再遭受到任何的傷害。」
君心在他懷中想著,或許她是不*再想太多,或許,這樣,就夠了吧!只是……
她心中的不安定感由何而來?
***
三日後,石生告別義父,帶著君心,連同金副將及幾名隨從,起身準備回故鄉。
府中的老管事徐沖一接到主人即將回府的消息,特地命人再次打掃主人所居住的松林苑,以期主人能在回府時得到最好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