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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季瑩

  以菱署然臉色潮紅,無言以對,她沒想到翻看他的書也會侵犯到他的隱私。

  他看著她發窘的樣子,突然哈哈一笑說:「這是一個玩笑題,你可以不答。但如果你對我個人有什麼疑問,可以直接來問我,那些雜七雜八的書,不盡然能給你我完整的個人資料。」

  以菱微嗔的瞪著使壞的江野幾秒,然後抓過一隻大靠墊靠牆坐下,問道:「你說說來話長是什麼意思?難道有什麼原因推動你去看這些書嗎?」

  江野看看她,對她一直追問自己去看這些書的動機感到有趣,也許這就是江以菱與從不同的地方吧!她會想去探討一個人做一件事的內在動機。換成是別的女孩子,早就要他幫忙算算將來如何啊?愛情會如何啊?婚姻又會如何啊?等等的。想一想,以菱的建議也不錯,幫人看相是個有潛力的行業。他思及此,對自己補充了一句,她的建議好是好,可是像這樣追根究底的人,也是最傷人的人。但江野還是決定讓這個將來在他的生命中不知會扮演何種角色的女孩子知道一些事,一些在外人看來或許微不足道,對他個人的一生卻影響甚巨的事,而這些事也是促使他對命相學產生興趣的關鍵。

  他抓過另一隻靠墊,在距以菱一箭之遙的地方靠牆坐下,他開始述說:「記得十七歲時,那正是一個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我有一個相交甚深的朋友,他是十分多愁善感型的人,時常向我傾吐父母婚姻不和諧所帶給他的傷害,也時常抱課業壓力的繁重,他甚至早熟到異性朋友對他表示好感都覺得無趣而厭煩。他告訴我他知道她們想要什麼,只是他不想給。他真的是早熟得驚人,而他也真的是一個厭煩一切的人,有一天他也厭煩了自己的生命,只留下一張紙條在書桌上,多瀟灑,只有寥寥數字,我厭煩一切,我只愛海。」然後他就終身去與海為伍了。唉!這不是一個美好的回憶。」

  他輕歎,無意識的瞪著自己手掌,以菱看著他落寞的神情,不自覺的跪坐到他身旁,她的眼光一遇是同情與瞭解。

  江野再也控制不住的把手攏在她的肩上,微施壓力直到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窩上,他感覺到也緊繃著身軀,幾秒鐘之後她逐漸放鬆,他才輕輕的嗅著她發上的幽香繼續說:「這是我第一次對生命產生質疑,有一陣子我變得沉默而且慣常的胡思亂想,我會反覆的想一個昨天才在身旁躍動的生命,今天怎麼就沓無蹤影了呢?有時面對大海和蒼穹,都會神經質的追問,你在哪裡?是的,人生不只有太多無能為力的問題,也有太多不可解的問題。我的反常,奶奶和爸爸看在眼裡想必也擔心在心裡。三個月後,我遇到了另一個人,他解除了我的桎梏,也解除了爸爸及奶奶的憂心忡仲。」

  他停頓一下回相著,手則忘我的摩挲她的長髮。

  「那是一個秋天的午後,我又單獨一個人到朋友跳下去的海邊憑弔,當時我看到一幅很奇異的景象,許許多多拄著枴杖、坐著輪椅的人全聚集到海邊,老天!那時我猛眨眼、猛甩頭,才發覺那並非夢境,等我向前去一看,才知道是某個社會福利機構為殘障人士所辦的活動,「看海」。也就在那一天,我認識了一個令我終生難忘的殘障朋友、當時我第一眼就注意到坐在輪椅上,下半身萎縮而且臉色白中帶青的他,第一個感覺就是午後的陽光照在他身上,看起來刺眼而且不協調。

  我靠近他時,他沒有回頭就說了一句嚇我一跳的話,「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海。」

  為了他的這句話,我當下感到淒涼不已,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又擁有怎樣的人生?

  他一回頭發現陌生的我還緬腆的笑說:「對不起,我以為你是社工人員,這是第一次看見海,所以忍不住有些興奮。」

  你不知道,我頭一次在一個人的笑容裡看到那麼多這寂寞、那麼多無奈,於是,我坐到他身旁,兩個人面對海交談了三個小時,這三小時裡,我知道了他有腎臟方面的毛病,也知道他見過海之前,已經苟延殘喘的生活了二十五年。

  他還告訴我,不論他還能把有多久的生命,他都會勇敢的生活下去,不只為了他自己活,也為了陪他與病魔纏鬥了二十五個年頭的堅強父母活。」

  他舒展了一下雙腿,深思著說:「我想『這就是每一個人面對事情的不同態度吧!一個是如此宿命,宿命到覺得自殺才是最好的道路!一個是不向命運屈服、而願意用殘革的身軀來與命運一搏。後來,我有幸認識了一位父執輩,他專門研究紫微斗數,我對命理開始產生興趣也是因為他的啟蒙。我曾告訴他我這兩位朋友的故事,我也問他這和一個人為生辰八字有沒有很大的關係?他令我驚訝的告訴我,不論專家們對命理再多的研究或解析,它都只能算是一種統計學,簡言之,這些畫裡所說的。但都只是統計出來的大概結果。對算命這回去事,我們只能姑妄聽之」姑妄信之。他還解析了一種冰山命理給我聽,他說人一生的際通,不但須有先天的條件、後天的努力。也與陰陽宅及風水有關。因此,人太宿命是不對的。」

  「你都透徹了嗎?」以菱聽了這麼多,忍不住有此一間。

  「透徹,談何容易?這不是看過幾本書就能拿來用的字眼啊!人生太深奧了,就算看得破生死關,我可能也看不破情關。」他在她頭頂上意有所指的說,卻又不願更明白的點破。他忍不住逗弄的問她,「還有問題嗎?」

  「是還有一個問題。」她抬起頭俏皮的伸一伸舌頭。

  「你的問題一直很多。」他故作生氣的拉扯她的長髮,

  江野又沉默了一下才說。「他三年前就去逝了!不過走得很安祥。」

  以菱也靜默了幾秒,低聲自語:「他的父母一定很傷心!」

  「傷心是不可避免的,畢竟自發送黑髮人!」他嚴肅的說:「他的父母是虔誠的基督徒,雖然不捨,但在心裡早有準備的情況下,他們也能用平常心看著兒子蒙主寵召。對了,為什麼想見他?」

  以菱看他好奇的揚了揚眉,她用迷惘的語氣說:「我也不知道自己這種想法正不正確?當我聽說了這個二十五歲還必須由人推著輪椅去看第一次海的人時,我覺得自己的一切遭遇並不算是最不幸的。也許,是出於雖不同病卻相憐的心態吧!」

  江野贊同的點點頭,以菱這種想法是可以理解的,她原就是一個心思敏銳又細膩的女孩子啊!他不自覺動情的收緊臂膀,這種由安詳一變而成親呢的怪異氣氛,讓以菱像突然記起什麼似的從他臂彎掙脫而出,她倏地站起身掩飾羞紅了臉說:「說過要幫你整理書架的,只是不知該怎麼歸類,你的書太雜了?」

  「別浪費時間整理它了。」他好想把她拉回懷裡,又怕會嚇著她,只好心不在焉的說:「你整理過後,用不了多久就會恢復原狀的。以前也有像你這麼重視整潔的女孩子來過,她們一進門就是看不慣這座凌亂的書架,結果她們整理過幾次就打定主意不再理會我這無可救藥的書架及我這愛亂丟書籍的無可救藥習慣,用此往後她們每次來都會眼不見為淨。」

  她們?每次來?女孩子?

  他常帶女孩來嗎?是什麼樣的女孩?以菱感覺心逐漸往下沉!難怪他那麼輕易就答允她的自願晚掛,擺明著他很習慣女孩子來光臨他舒適的套房嘛!更難怪廚房裡什麼都不缺,應該也常有女孩子志願來幫他做晚餐吧!除了這些,他還和他們做什麼?而該死的江野,竟敢堂而皇之的在此刻和她討論別個女孩子,就在經歷剛才那種心意相通的交談與擁抱之後。老天爺!會不會連他剛剛說的事都是用來博取她的同情的故事呢?更該死的是,她主動提議幫他做什麼晚餐啊!你是個小傻瓜!她心碎的想。

  以菱不知道她的思緒已經反應她的臉色上,她只感覺呼吸的不順暢及奇異的心痛,就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擠壓她的心,想把她已開始脆裂的心捏成紛紛碎片。

  江田看著沉默許久的她,也看到她逐漸轉白的臉及逐漸退縮的眼光,為了什麼?他努力因想自己剛才心猿意馬時到底說過什麼子讓她又恢復了疏遠的防備神態。

  「以菱,你怎麼了?」他乾脆發問,省得像他一樣光運用ˍ想像力而不求證、搞不好想像力推敲出來的東西錯得一塌糊塗。」

  「我沒有怎麼了。」她簡短的回答,僵硬的把眼光調往外面已變黑暗的陽台。她知道自己在抗拒他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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