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服裝界待那麼久,又能成為受器重的服裝沒汁師,她的敏銳度是十分足夠的,她預知服裝界將捲起一陣中國風,而手染、手繪更會成為一種趨勢,剛剛開始她做了一些到店家寄賣,在頗獲好評之後,現在已有許多家店向她下訂單,數量不求多,但求精緻,如今她真的樂在創作當中,只是她仍不免對醫生的話憂心忡忡!她也只能祈求上蒼護她的骨頭不疲,別再害喜、別再胃痛,讓孩子平安呱呱落地!那麼……她自信一切將轉好,一切都會變好!
然而,一切真的會變好嗎?以菱也不敢肯定,就像所有的孕婦一樣,她時而欣喜,時而憂傷,時而抬頭挺胸,時而自憐,她沒有一個可以傾吐心事的人。從雅真嫁後、高婆婆走後,一切折轉變她都無法掌握,她愈來愈孤單,生活中除了江野就是江野;待在服裝界那個競爭激烈、勾心鬥角的行業中,想找個真心的朋友並不容易,大抵只能稱是點頭之交。而江野,江野現在竟也成了她生命中的過客;曾經和她是一體的男人,有朝一日,竟成陌路,這教人情何以堪!
才想到這裡,以菱仰仗的上蒼似乎不想眷顧她,她感覺骨頭又泛起疲痛,胃也毫無徵兆的隱穩作痛,直至糾結扭絞。她抱著肚子瞥向時鐘,是午後兩點了!她又忘了午餐,難怪胃又鬧革命了!她靠向牆上,額汗直流的忍受漸趨強烈的胃痛,
找胃藥,這個念頭盤旋在她的腦海,她急急移動腳步,卻只感到腳步一打滑,她絆向平車腳,腹部正好狠狠的衝撞上平車木板的尖角,她痛得一縮,靠在平車上久久不能移動分毫!好半晌,她才緩緩靠向牆壁慢慢下滑,站不住腳的蜷縮在牆邊,額頭無力的抵靠在平車的邊櫃上。之後她疼得實在坐不住,身子滑向地上,在疼痛間歇性的停頓時,她茫然的感覺腿間有股暖流溢出,向下一看,她心驚的見到血水逐漸染濕她寬鬆的罩袍,而痛楚仍是陣陣襲來,她掙扎著,一直要求自己不要心慌,不能向疼痛屈服,不許昏倒,要保住孩子。可是,她該打電話給誰?叫誰來救救孩子?她悲哀的想道,她甚至無法夠到電話、打出電話。
最後,她為自己的無能為力絕望的尖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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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街小巷中七彎八拐。又問了好幾次路人後,江野和江心終於找到以菱的住處——一棟老舊的公寓四樓。
兩人才到門外找對號碼,就聽見門內傳來的尖叫聲。
「不會是人家夫妻在打架吧!」江心滿頭霧水的核對地址,沒錯,以菱住的應是這間,可是裡頭的尖叫聲是怎麼回事?
江野動手按門鈴,沒人來應門,尖叫聲卻成了斷斷續續的啜泣。江野開始發慌,他叩著門向內大喊:「以菱。是你嗎?』他更焦急的大力敲門,「以菱。開門!」
「以菱姊。開門,我是江心,哥和我來找你了!你到底怎樣了?快來開門。」江心跟著叫,並朝探出頭來的對門鄰居抱歉的笑笑說:「找人,抱歉,打擾了!」
待伶居縮頭回去,江野已兀自找了根鐵絲在撬開門鎖,他邊無能為力的希望找開門,邊焦灼的豎耳聆聽門內由啜泣轉向呻吟的聲音。
江心驚惶失措的盯著鐵門,門內還有—扇木門,她看看開鎖開得滿頭大汗卻無功而退的哥哥,低聲問,「怎麼辦?」
「我再試試!你去找鎖匠,問人看看最近的鎖匠在哪裡?」江野頭也不抬的繼續努力。
應了一聲好,江心一溜煙的轉身跑下樓去。
好一會兒,江野放棄打開鎖的想望,他在門外仔細聆聽門內的低吟,邊撫慰的對屋裡的人叫道:「以菱;你摔著了嗎?江心去找人來幫忙了,你撐著點!以菱,你要撐著點啊!」
鎖匠找開門之後,江野衝進門內就看到蜷在牆邊地板上的以菱,她的臉色黃中帶青,嘴裡神智不清的低喃:「天!我聽到天籟了,是江野嗎?還是我的想像又在愚弄我?好痛好痛啊!誰來救救我的孩子啊!我不要進天堂,我只要我的孩子,好痛、好痛啊!誰來救我?我在流血,誰來救救我的孩子!」
她痛得淺喘呼吸,一陣破碎的嗚咽從她嘴中發出。
江野瞪視眼前一幕,心中陣陣顫慄,鼻頭陣陣發酸,江心體貼的遞過一條毛毯,江野抱起以菱把她包好,對她輕如羽翼的瘦削身軀又是一愣,他此生鐵定不會忘記這一幕,這教人魂飛魄散的一幕。
他擁緊她,感覺她的痙攣及痛苦,他終於找到聲音,粗嘎的說:「以菱,我來了!沒事了,一切都會沒事的,我不會再讓你受苦!」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人在至愛至情之前,隨時都有彈淚的可能。江心眼眶含著淚,感動的看著哥哥這個大男人在心疼他的至愛之時,湧出的成串淚水。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哥哥掉眼淚,這也讓她禁不住淚如泉湧。
不久,救護車來了!
之後,江以菱在醫院足足躺了一個禮拜。
這是某大醫院中一間充滿玫瑰香的單人病房,兩邊櫃子各放了十隻紅色玫瑰花籃,加上沿著牆角排列的十盤;總計十二盆。
被簇擁在花間的正是神清氣爽的江以菱,她坐在床邊,穿了一件白色紗質襯衫,下身則著了一條淡紫色的八片裙,裙擺像流水般輕瀉在她的腳邊,黑長髮簡單的梳攏在背後,清新的像朵小紫陽花。
再近幾分鐘,江野就會來接她出院。然而,她多麼希望能悄悄溜走,她又是多麼不願意再成為他的負擔阿!
以菱輕歎口氣,無聊的瞪著櫃上的玫瑰,心裡不禁要揣測江野幹嘛送這麼多紅玫瑰,他對她已經夠仁至義盡的了,根本毋需再花這種冤枉錢。
那一天在千鈞一髮之際,他和江心竟會闖入公寓找到他。並救了孩子,著實讓她驚訝!她不禁要懊悔自己沒有走得遠遠的,今日才再次成為江野的負擔!
最重要的,孩子保住了!這個念頭安慰了她再次接觸江野而產生的傷感。醫生說輕微胃潰瘍,要少量多餐,過幾天再加緊滋補,休養一陣子便可以。她輕撫著微凸的腹部,她的小寶貝仍沒有踢動的生命跡象,但她約略可以感受到孩子的心跳,她的唇際浮上一抹溫柔婉約的笑容。
江野打開病房的門,瞧見的正是這幅絕美的圖畫。
「在想什麼?」他柔聲問。幾個大步走到她身,遞給她一隻長莖紅玫瑰。
「沒想什麼。喔!謝謝廣她羞澀的接過玫瑰,眼波盈盈的睨了他一眼,略往旁邊一縮,拉長兩入間的距離。
才幾個月沒住在一塊,住院這幾天,他發覺以菱竟有些害怕和他相處,這教他的心直往下沉。
「謝什麼?」江野心不在焉的問,眼睛卻專注在她低垂的睫毛下那排陰影上。打了幾天的點滴及調養,她看來較紅潤些。他已有三個多月不曾擁她入懷,而此刻安靜的坐在床沿的以菱,楚楚動人的令他想一親芳澤。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真是很沒用。又煩擾了你!對了!還得謝謝你送的玫瑰花。」她螓首低垂柔聲說著,一手拿著玫瑰,一手下意識的劃著白床單,不想探究他臉上的表情。
江野跨了一步欺近她,毫無預警的托起她的下頷,眼光銳利的對上她霧濛濛又略帶瑟縮的雙眼。
「你變得相當客氣!」江野面無表情的說。
「客氣……不好嗎?』』她看著他深奧難懂的漆黑眼珠,不知所措的又輕咬嘴唇。
「不好!」他咬牙切齒,發覺她未施脂粉蝗臉頰仍有病後的蒼白。他自認該為她的蒼白負責,並阻止她在下一秒中咬破她漂亮的嘴唇。俯下頭,他的嘴密密實實的印在她微啟的唇上,舌頭不客氣的進駐她唇內探索。
以菱反射性的推擠江野下壓的胸膛。他就是不頤也不捨得放開她,他一手滑下她的背脊,把她更擁入仔裡。好半晌,江野的吻轉為細膩纏綿,她輕歎一聲,屈服的抬起手臂勾住他的頸項並回應他。
「哥,出院手續辦好了,以菱姊可以……」瞧見這一幕的江心紅著臉轉向門口,嗯哼一聲才驚醒熱吻中的兩個人。
「我可不道歉喔!我敲過門,是你們太渾然忘我了!」江心糗著他們。
鬆開以菱,江野滿意的看她頰上生出的紅暈,他順手理了理她微亂的長髮,施施然的對江心說:「你可以轉頭了!」
江心回頭朝哥哥做了個鬼臉,然後喜氣洋洋的看著他們兩人說:「可以出院了!爸和奶奶正待在風和居等著我們一起去吃團圓飯呢!」
團圓飯?以菱茫然的看著他們兄妹倆。幾秒後才反應過來的慌忙說:「你們回去吧!欠你的住院費用我會匯過去給你,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家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