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吧!」他心不在焉的答,卻突兀的蹲下來,在草地上摸索了一陣,然後提起手,抬起頭問她:「你在找這個嗎?」
真是丟人?他手中正提著那雙她用腳摸索了半天的銀白色低跟皮鞋!她有點著急的趨前一步,伸出手想奪回鞋子!他敏捷的往後蹲跳了一步,把鞋子在手中揚了一揚,說:「讓我為你效勞吧!」
他在做什麼啊?難不成他是在建議要幫她穿回鞋子?他該不會是瘋了吧?他和她什麼都不是,他怎能——
可是,他和她對視的眼神是很執拗的,一種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執拗。海芃不懂他是何居心?只是這場對峙注定要失敗的人是她!她先垂下睫毛,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動!
他單膝跪地,先抬起她正常的那腳套上一隻鞋,放下後再抬起她有點萎縮的另一隻腳,他輕輕揉著她的腳板,聲音粗嘎的問:「腳是怎麼弄的?」
她縮了一下,想抽回腳,順便抽回這種奇怪的親匿感覺,但他又穩穩的抓著她的足踝不放,等待著她的答案。
許久之後,她才腦筋紊亂的回答:「車禍!」
「多久以前的事?」
「幾年以前!」她含糊的答。他持續在她足部揉撫著,她逐漸的放鬆且漸漸陶醉在其中。
「你聽過灰姑娘的玻璃舞鞋這個故事嗎?」他倏的仰頭,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問:「如果這一隻鞋合腳,你希望成為什麼?」
我想成為一隻你終身難忘的青鳥——
這句話差點衝口而出!不過她沒有笨得讓這句話出口,反倒是眼淚有點奪眶而出,她再次垂下睫毛掩飾眼底的神情,她有點自暴自棄的苦笑著道:「我還能要求成為什麼?頂多,成為一個跛足公主罷了!」
對她的妄自菲薄,他不置一詞,他只沉默的幫她套上那只鞋子!然後立起身,很堅決的問她:「你想不想跳隻舞?我教你!」
海芃驀的瞪大眼注視他,心想:你瘋了!他大概真瘋了!要不就是哪根筋短路了!不然,他今晚所做的事,為什麼都那麼匪夷所思呢?
「別用那麼怪異的眼光盯著我瞧!」他微笑,像在對待一個小妹妹般的輕撥她的髮梢,「我曾經有一個學生,她跛得比你更嚴重,可是她還是很勇敢的來找我學舞,她學舞的原因很簡單,只因為她想和她所愛的人共舞一曲「華爾滋」!」
「很感人的故事!」她眼睛亮晶晶的問:「她後來成功了嗎?」
「算成功了!她雖然不能學習較艱難的舞步,但至少她真學會簡單的華爾滋了!」
「她真有勇氣!」她滿臉欣羨。
「就我觀察,你應當是個比她更有勇氣的女孩子才對,聽!屋裡正播放著『藍色多瑙河」,這是一首很美的華爾滋舞曲!」他側身傾聽了一下,然後不由她拒絕的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攬住她的腰,他在她耳邊低語:「來!很簡單,我會帶你,你只要跟著你身體的節奏和心跳的感覺走!」
孫梵說得好容易:撇開她是個跛子不談,光他靠她這麼近,近得能聞到彼此的鼻息、能聽到彼此的心跳就足以使她忘了該如何呼吸了。
他真是高!在女生群裡,她已經算是很高挑了,可是,他比她還高了近半個頭;她一直頗怕男生運動後身上的汗臭味,可是在歷經了剛才揮汗如雨的舞蹈之後,他身上卻只有混合著皂味的輕微汗珠。
華爾滋的確是一種曼妙輕鬆的舞步,她起先很膽怯,很緊張,踩著他的腳好幾次,他卻都恍若未覺的不當一回事,只用一種能顛倒眾生的微笑鼓舞著她,漸漸的,她抓到竅門,似乎她的長短腳並沒有她想像中的嚴重,她利用他的支撐,在用到較短的那隻腳時輕輕點過,她追隨他旋著轉著笑著,在旋轉最快的時刻裡,她感覺自己簡直就像在飛翔。
他們的華爾滋在徐緩悠揚的室內樂聲停頓時嘎然而止,他自然的挽著她的手回到黑枝樹下,她氣喘噓噓的倚回樹幹,笑意盎然的說:「我很驚訝我所經歷的事,它是……那般神奇、那般不可思議!」
交抱雙臂,叉開雙腿,他瀟灑的站在她面前,歪著頭用一種半迷惑的眼神看她,「你未免太容易滿足了吧?」
「我不是容易滿足,而是不得不滿足!」她頗無奈的說:「當一人以為終此一生不可能實現的事終於實現時,他不可能不受感動。」
他點頭,兩人陷入緘默!
他為什麼還不進入會場去呢?為什麼還不進去陪海蘭姊姊呢?為什要在這裡和我耗著呢?海芃無語的自問著,可是她又捨不得打破這段像陷入魔咒的時光,他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麼溫柔,那麼令人沉醉!而她,是完完全全的陷入進去且愈來愈深!
緘默太久,她知道他在看她,被一個男人盯著看那麼久她還是頭一遭,她有點無措的找個話題:「你實在很多才多藝、能跳又能唱,你將來打算朝演藝圈發展嗎?」
「大概不可能,現在這些都只算是玩票性質!」他有點不確定。
「那首歌……那首「青鳥之愛」你把它詮釋得很動人,那只青鳥——在你的生命中真的扮演著很重要的地位嗎?」這段瀕臨危險的話一出口,海芃馬上就後悔了,可是她有無止盡的好奇心,她想試探,她告訴自己,只要試探一下就好!
未經她允許的他點起一根香煙,思考半晌他才答:「有部分是的!」
有點教人失望,只有「部分」!不過海芃安慰自己:記憶是容易褪色的,而他還能為一隻虛無的青鳥保持部分記憶,已經十分不容易?!至於她自己呢?早該讓初戀的記憶永遠沉澱成記憶嗎?
她想,就算孫梵不能和她成為愛侶,能成為她的姊夫也是好的,至少,她能遠遠的看著他,知道他過得好不好,這樣,她心滿意足了!
既然下了這種決心,她開始維護姊姊海蘭,用一種十足的規勸語氣,她說:「不論那只青鳥曾在你心中扮演什麼地位,請你……請你把她放在心上就行,千萬不要為了她而傷害或辜負了姊姊,因為姊姊看起來是那般脆弱,那般需要人呵護!」
「你相當多事!」他很不客氣的批評,並正對著她的臉,頗吊兒郎當的噴出幾個煙圈,反問道:「那你呢?你不需要男人的呵護嗎?」
「我並不脆弱!」她反駁。
「是嗎?那麼我們何不來做個試驗,看看你脆弱不脆弱?」拈掉只吸了幾口的香煙,他站直身軀。
「試驗,怎……怎麼試?」海芃邊問邊後退,孫梵正步步逼近她,近到她能看見他灼灼眼中的火焰及感覺他的呼吸。
退無可退了,她絕望的想,只退了一步,她的背便抵上了樹幹!他順勢把她困在樹幹上,頭俯向她,語氣邪惡的說,「我們先從這裡試試看!」
幾乎沒有反抗的時間,他的唇以一種令人驚愕的迅速貼上她的,他冰冷的唇擦過她的唇時,她發出一聲奇怪的呻吟,接著他的唇用力又索求的壓向她,想強行撥開她的唇。
不知是太過驚恐,抑或是有些陶醉,她忘記了抗拒。她放鬆緊咬的牙齦,他的舌乘機進入她的口中,一次又一次的吸吮、噬咬。
姊姊海蘭在花坊裡歇斯底里的臉孔突然閃過她的腦海!海芃記起要掙扎了,她的手瘋狂的推著他的胸膛,不過他根本不在意。他將她更推壓向樹幹,持續的吻著她,直到他自己也需要喘口氣。
孫梵抬起頭時,她死瞪著他看,她眼中有羞愧及恐懼,頰上有淚痕。他用手指十分溫柔的抹去她的淚水,卻以近乎生氣的表情放開她。一陣濕涼的空氣突然介入他們兩人之間,她一陣哆嗦。
海芃被這個吻嚇壞了,她沒有料到他會碰她,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吻,不,應該說她根本不曾被吻過。當孫梵再次舉起手伸向她的臉頰時,她畏縮了。她說:「不要,我不是姊姊的代替品。」
孫梵縮回他的手,好像她打了他一掌似的。他綻開微笑,但他的笑容像冰,「我不可能拿你來當海蘭的代替品;不過由這個實驗可以看出你的反應相當有趣,你不只脆弱,也很慌亂,你甚至連拒絕我的力量都沒有!」
在黑暗中,她動作飛快又精準的摑了他一巴掌,「你盡可以得意!」她聲音中有哭泣的成分,「可是你讓我看穿了你虛假的深情,你根本……你根本只是個沒有絲毫道德觀念的下流胚子!」
「很好!」孫梵用力攫住她的手腕,十分用力、用力到看見她疼得成串往下掉的眼淚時,他才鐵青著臉甩開她的手,接著他像會變臉似的換了一副不痛不癢的臉孔,漠不在乎的強調:「你不要把一個吻看得太嚴重,我就認識許多你口中那種沒有絲毫道德觀念的下流胚子,他們甚至看對眼就可以拉上床,和他們一比,我這是小巫見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