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店內時,孫梵和姊姊已經走遠了!她乏力的坐回那張搖椅裡,感覺像突然的被掏空了一切!
她托著頰,漫無意識的注視著那幾盆已開出青紫與白色細碎花瓣的鑲邊野繡球。
回想到姊姊剛剛哭泣的神情,海芃心中的迷惑加深,姊姊似乎曾遭遇過什麼事?一件她不知道的事?否則以姊姊的個性,她絕不會為了變心負心這種字眼而歇斯底里、呼天搶地的。姊那句「我不要再體會一次那種椎心的痛」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孫梵以前負過姊姊?
是有可能,姊姊看來是那麼乖巧柔順,孫梵卻是個難以捉摸的男人。好奇怪,她有股隱約的不安,她覺得孫梵表面雖對姊姊呵護備至,可是他看著姊姊的眼神卻不包括愛情,這是一種直覺,女性的直覺!
姊姊真是愛慘了孫梵吧?否則以姊姊那種大家閨秀的纖細個性,她是不可能隨隨便便和一個男人上賓館的!
一切似乎沒有想像中的簡單!可是,想這麼多又有什麼用呢?愛情並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啊!如果,連姊姊那麼美麗可人的女孩都無法抓住孫梵的心,那麼她這種瘸了一條腿的人又有什麼指望呢?
撥弄著鑲邊野繡球那有細鋸齒、帶乳白斑紋的葉綠,海芃再次淒迷的想著:這樣也好!天堂鳥有天堂鳥的築夢天堂,而青鳥也有青鳥的隱密窩巢!就讓姊姊去操孫梵的心吧!
而她,唯一該做的事是——告別十七歲那一年秋天的初戀!
第二章
原本,凌海芃以為在那個黃槐花瓣漫天飛舞的午後,她就該結束她十七歲的初戀了,可是事情的演變,往往超出想像之外。
一個禮拜之後,孫梵請海蘭代轉了一張邀請卡給海芃,他邀請她去參加他們朋友間的一個小聚會。
而為了那天姊姊在花店裡哭泣的突兀事件,這一個禮拜以來,海芃和海蘭在家偶爾碰面時,總是感覺有些許的尷尬與不自然。有時,海芃也有想試探孫梵和姊姊之間實情的衝動,可是最後她都不了了之,她害怕這些憋在心裡的問號一旦出口,會傷害了姊姊,甚至會讓姊姊對她產生誤解。有時,海芃也相當感慨做姊妹做了那麼久,她們的生活卻一丁點兒交集的地方都沒有,她們也不曾深入瞭解彼此,或分享彼此的生活!
孫梵的邀請大概是她們姊妹間的第一次交集吧,海芃並不否認孫梵的邀請令她感覺意外與驚訝;只是她打心裡想婉拒這次邀約;一來,她不想再和孫梵做任何層面的接觸,因為經過幾天來的心情沉澱,她發現要求自己遺忘一個曾經思慕那麼多年的人並不容易;二來,她不認為她能適應姊姊和孫梵他們的圈子——自卑和自尊又是第一因素——如她所想,比擬自己是只不起眼又跛腳的青鳥,她害怕自己一旦誤闖天堂,那結果大概只會是格格不入的尷尬。
但是海蘭姊姊的磨功可是真有兩把刷子的,海芃不想去參與聚會的意念就完全被姊姊的兩把刷子給抹掉了!
海蘭姊姊軟言軟語的哄她:「去嘛!好妹妹!孫梵說那天在花店裡他的態度比較惡劣了點,他希望你去參與聚會,給他一個表示歉意的機會,也順便多交一些朋友!」
海蘭姊姊又危言聳聽道:「去啦!就當成是出去看看另一種風景也好啊!你不要除了家門和店門就不入別的門嘛!你這麼封閉自己,我保證有一天當你驀然回首時,你的青春是怎麼蹉跎的大概連你自己都搞不清楚哦!」
海芃苦笑著想。什麼人能適合一個跛子?除非是另一個跛子?
不過,那晚,是一個教人有好心情、秋高氣爽的夜晚,海芃實在拗不過姊姊的堅持,一向不化妝的她任由興致勃勃的姊姊幫她上妝,上好妝後姊姊又不由分說的由她的衣櫥裡抽出她最好的一套衣服——一套削肩、低腰、大圓裙、有禮服效果、充滿明亮與夢的感覺的非洲菊色洋裝。為了怕冷,她在外面罩了一件長袖高腰的同色外套。
鏡中的自己的確不賴,只是,海芃不認為這種衣服及打扮適合一個小聚會,如果加上一個面具,簡直像要去參加一個豪華的化妝舞會嘛!當她向姊姊提出她的困惑時,姊姊只是抿著唇顧左右而言他:「我就知道嘛!我的小妹妹絕非等閒之姿,打扮起來,就像個高貴的公主!」
像「高貴的跛子公主」,她自嘲。她感覺真正像個「高貴公主」的應該是姊姊——姊妹倆雖都是長髮,但姊姊是一頭卷燙過、造型十分浪漫的長卷髮,而她自己卻是一頭未經修飾,直筒筒的長直髮,姊姊的五官較端正秀氣,她的則較大而化之,所謂「大而化之」,是指她的五官甚至身高,都比姊姊「稍微」大上一號,雖然也有人說她比姊姊明媚、醒目,但她卻不這麼認為,她還是欣賞姊姊的斯文端秀,有時她也會打心裡怨歎——為什麼同是姊妹,長相卻相差那麼多!
總而言之,這晚的海蘭姊姊才真是個出色、高雅的公主,而海芃也老早有心理準備,準備去當姊姊的陪襯!
姊說她告訴父母她們姊妹倆要去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Party,當然,開明的父母一口答應彷彿十分高興她的跛腳女兒終於有勇氣踏出自家門檻去結交新朋友了!不過,令海芃困擾的是外表單純的姊姊似乎有欺騙父母的習慣,且愈來愈老練,可是一到聚會會場,海芃才發覺被騙的人是她自己!
她們到達的地方據姊姊說是孫梵教舞的地方——一個別墅區裡的一棟洋房,她們一進門時,海芃就發覺那根本不是小小聚會,而是一個標準的大型舞會!
偌大的客廳,被許多的盆景、椅子及擺滿自助餐的桌子圍成一個圓型舞池,半吊在空中的燈光一閃一熾、一明一滅,把整個場地烘托得相當有氣氛。舞池裡,則有幾對男女已隨著輕快的音樂聲在翩翩起舞。
起先,海芃僵在門口不想入內,她不懂,孫梵和姊姊邀請她來這裡幹什麼?出糗嗎?
姊姊竟緊揪她,一臉無辜的問她:「為什麼往回走?」
海芃生氣了,她怒聲道:「你騙我,你說這只是個小聚會,結果卻是個大型舞會,你和孫梵讓我這個跛子來這裡幹什麼?跳舞嗎?還是出洋相?」
「孫梵和我沒有那種意思,這真的是孫梵的一翻好意,他說你該多出來接觸人群。唉呀!既來之則安之嘛!你去那邊椅子上坐一下,我去拿杯雞尾酒來給你喔!」海蘭軟言軟語的哄她,然後那甜美的粉彩身影便一溜煙消失在人群之中。
唉!是嘛!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不能下舞池跳舞,當當壁花被人看順便看看人也不錯!
海芃開始無聊的到處打量著——室內處處衣香鬢影,而且人影愈聚愈多。這些人看來形形色色,打扮也不盡相同,有的很正式、有的頗隨意、有的很時髦,還有的很嬉皮!
這樣的場合,海芃從來不曾參與過,她既覺新鮮,又覺緊張害怕,新鮮的是這種場合看來根有趣,害怕的是她害怕別人唐突的來邀她跳舞!
她很納悶,到目前為止,為什麼還沒有看見主辦這場舞會的主人孫梵。
不過她很快的收拾起納悶,因為她心目中一直的白馬王子,孫梵,正以一種很瀟灑的姿態出現,可歎的是,他身旁已挽著一位美麗可人的公主了,不消說,那公主當然是她的姊姊海蘭。他的穿著其實根簡單,一件潔白的翻領的襯衫很適當的搭配著一條細長的花式領帶,一條繫著吊帶的黑色打褶西褲,襯托出腿部的修長。
手中端著兩杯雞尾酒,他邊和姊姊談話,邊和舞池旁的熟人打招呼,並向她走來。他們站定在她面前時,海芃發覺他又用一種灼熱、類似驚艷的眼神在燃燒她,可是一瞬間,他的表情又變為十分的疏遠與淡漠。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海芃落寞的打內心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當他身邊已有了一個如海蘭姊姊那般出色的女孩子時,他怎麼可能對別的女孩子產生驚艷的心理呢?
他遞給她一杯雞尾酒,敷衍的誇獎她一句:「你今晚很漂亮!」客套的說:「要盡情的玩!」然後對她點一下頭,轉身便朝舞池方向走去!
奇怪的是,他忘記把姊姊順便帶走了!更怪的是,姊姊一臉神秘的興奮。
海芃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問:「怎麼回事?」
姊姊神秘兮兮的說:「等一下你就知道怎麼回事!」
數分鐘後,燈光突然全部熄滅,整個舞場全部變暗,而後,一陣令人驚訝的打鼓聲及電吉他聲突然響起,聚光燈整個投射舞他右側的一個小型舞台,那舞台是海芃進入會場之後所沒有注意到的,舞台上有一支包括了鍵盤手、吉他手、鼓手等的四人樂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