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該如何去解開這團迷霧呢?問姊姊,不可能,她害怕她充滿恨意看著阿傑的眼神,她更怕那眼神遲早會轉嫁到自己身上,那可就非得鬧得姊妹鬩牆了!今晚,她更不知道他說出來的話有多少真實性與可靠性了!
破解迷團的唯一途徑似乎只剩孫梵了!可是,他願意說嗎?他又願意說多少?
其實海芃也明白自己的好奇心可能會引發出難以預料的後果,但她就是不能不去求證!畢竟,她現在也是當事者之一,在淡出戰局之前,她總得弄清楚自己舉白旗的理由。
她下定決心,明天一定要硬著頭皮再到孫梵的舞蹈工作室走一遭!
第五章
凌海芃真正提起勇氣再度踏入孫梵的舞蹈工作室時,已是隔天的黃昏時分!
一個可能是孫梵請來的舞蹈女助理幫她開的門,那女助理用一種驚愕的眼神盯著她走路姿態,有點猶豫的問她是不是要學舞蹈?
她為女助理的反應苦笑,開門見山的表達出要見孫梵的意願;然後,她被帶著走過庭園,她一抬眼就看見那棵留有她奇特記憶——華爾滋和初吻的黑枝樹,正在金橙的夕陽間婆娑搖曳,她的眼睛飛快的跳過它,也跳過記憶!
進入孫梵的舞蹈教室後,助理小姐告訴她還有五分鐘孫老師就下課,她禮貌的請她稍候。
孫老師!聽起來是個好嚴肅好慎重的名詞,和孫梵給人的感覺並不太搭調!不過,孫梵給人的整體感覺本來就有點像一條變色龍,十分難以猜測,難以捉摸!
海芃輕歎一聲,悄悄的潛入排在舞蹈室左前側的一張椅子裡,她安靜的審視舞蹈室和正在舞著的人們。
這一個班的學生大約有二十個左右吧!相當令人驚奇,他們全都穿著很正統的韻律裝,認真專心,汗如雨下的跳著有氧舞蹈。
孫梵也教這個?海芃十分好奇的凝視著背向她、面對著學員,也是穿著一身韻律服的孫梵。
透過一大片窗玻璃的折射,夕陽的光線毫不留情的投影在他身上,那套背心式的黑色緊身韻律裝,毫無瑕疵的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結實的臀及修長的腿!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看得見他的動作。他也是十分認真,一仰頭、一抬手、一踢腿,舉手投足都那麼全神貫注,充滿了動感,充滿了力與美。他的手臂上凝聚著許多汗珠,那撮僅及頸項的馬尾隨著他的舞蹈動作晃動,那只K金耳環則被夕陽的光束映得竄出點點金絲。
孫梵十分著迷的看著,就像那晚在舞會中,他在表演國際標準舞時,她也是那般深刻的為他著迷感動!
他真是一顆閃亮的明星,不論在何種時刻,何種場合,看起來都是那般耀眼光采。她俯頭注視著自己的雙足,自卑的想著自己這一輩子大概是甭想穿起韻律裝跳韻律舞。
五分鐘很快的過去,止住的音樂聲停頓了學員們的舞蹈動作,也停頓了海芃的自卑。
孫梵還沒有時間發覺她,他和學員們收拾好跳韻律舞用的輔助踏墊後,大部分的學員陸續向他道謝與道再見。
可是,有一小部分女學員,大的是四、五個吧!她們都十分年輕、美麗,裹著韻律裝的身軀是那般健康青春,她們圍繞著孫梵,活活潑潑、吱吱喳喳的表達著她們的觀點,傳射著她們的魅力。而孫梵,也毫不吝嗇的朝她們釋放他惑人的微笑。
沒來由的,海芃感覺胃有點酸,心也有點酸。但她提醒自己沒有「酸」的理由與資格,該酸的人,是姊姊海蘭。
約莫又過了五分鐘,那些流連的女學員終於依依不捨的一哄而散。
孫梵邊用毛巾擦拭著仍汗濕的額及發,邊走向坐著海芃的椅子方向。一側頭,他終於看見她了!
她由椅子上站起來,帶著滿臉猶豫與拘謹,靜靜的望著他。
他也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注意到她的許多小細節。比如說:她嫩白光滑的肌膚,正因為他的注視泛起微微的粉紅;她墨黑長直的秀髮,在夕陽餘暉的照射下,呈現一種特殊的暗金色;她的手一直緊捏著她的皮包,緊得好像可以捏出汁液,她似乎很怕他,但又想走進他。
他們的對視持續了許久,孫梵決定耐心的等著她先開口。
半晌後,她才提起勇氣說:「你好像深受歡迎!」
孫梵淡淡的微笑,明白她的意有所指,是指先前環繞在他身邊的那些女學員,「她們不歡迎我不行,不只因為我是她們的老師,還因為她們已經繳了學費!」
一腳高一腳低的踱步向他,她較自然的說:「我不知道你也教韻律舞,我一直以為你只教交際舞!」
「我這間舞蹈教室是大雜燴,只要我會的,我什麼都教!」他也向她跨前一步,繼續用毛巾小擦拭他汗濕的頸項、臂膀及腋下。
盯著他的動作,她突然產生異樣的灼熱,他看起來是那般性感,她多麼想去觸摸他結實的肩臂,多想看看他鬆掉那束馬尾時又是什麼樣子?是不是像古代的俠盜王子?哦!她如果夠大膽,根本不用忌諱姊姊的想法!她可以……
她在想什麼啊?Stop!她點住自己的思緒,告訴自己要停止作夢了,告訴自己夢再作下去,只是自取其辱了!她不安的挪開放在他身上的眼光,粉飾不安的情緒,用打趣口吻問他:「那你教不教民族舞蹈呢?」
「你是指那種要唱「娜奴娃情歌」的山地舞?還是指必須揮著兩條足夠宕裹腳布布條的綵帶舞?」他停止擦拭動作,表情十分揶揄。「如果你指的是這方面的舞蹈,我只能說,我還在深入研究當中。」
海芃為她的幽默莞爾,「我看你對你的工作,一直十分認真!」
「人,多少得對某些事認真!至於成不成功,全憑造化了。」他飽含深意的朝她一瞥。
「你的話聽起來太宿命,你看起來不像這樣的人。」
「那麼,在你眼裡,我看起來該像怎樣的人?」他沒有半點迂迴的要求,「我要聽實話!」
「你真想聽實話?」
「是!」
海芃稍微猶豫的瞥他一眼,在他堅持的眼光下,她終於說:「我一直認為你像只變色龍,有時給人勇氣、堅毅的感覺,有時又給人固執,剛愎的感覺,有時又吊兒郎當,漠不在乎,彷彿萬世萬物皆不在你的眼裡,有時又有點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給人……給人「皮」很厚的感覺!」
「聽起來,我的缺點多過優點!」他咧開嘴角,似笑非笑地問:「既然你對我的評語如此精采,那麼你總該明白告訴我,我最像變色龍的時刻是哪種時候吧?」
「大約……是在你面對感情的時候吧!」海芃躊躇著該不該說?但她仍止不住嘴快。
「這句話,是陳述?還是控訴?是否指那天我們之間的那一吻?」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嘲弄她。在她還來不及反駁前,他的表情卻一變而為嚴肅正經,他正色的說:「其實,你錯了,對感情,我一直在扮演著無可奈何的無能角色。」
他語氣中多出來的寥落讓海芃忍不住再次凝視他,他們的眼光在空中膠著許久;海芃愈來愈覺得不安,她總感覺孫梵、阿傑和姊姊之間的關係,並不如外表所見的簡單,而孫梵望著她的漆黑眼神,又是那麼輕易的讓她迷失!
不行,我不能迷失;她搖搖頭,搖掉一份只屬於她和孫梵間的魔咒,她勇敢又小心翼翼的問,「你,姊姊……和阿傑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想——談談嗎?」
「不想!」說到阿傑,他的眼神馬上變冷峻,表情馬上變漠然,他把毛巾率性的往肩上一甩,冷然的指出:「這不只關係到我個人的事,我不會隨便和你討論,而如果問這件事是你今天來的目的,你可以請回了!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最好離那個「阿傑」遠一點!」
由他嘴裡蹦出來的話,不只刻意強調,還咬牙切齒;他想這麼輕易就打發她,門兒都沒有,他的隱晦,只是徒增海芃心中的疑雲,讓她要想追根究柢,「你和姊姊,為什麼一看見阿傑就像看見仇敵般的惡臉相向?你甚至還揍了他一拳!」
「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你再多問,我也有可能揍你一拳!」他抹了一下頭髮,不耐煩的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
「你要我說幾次,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在他身後不服氣的喊。
她的回聲,在空曠的舞蹈室裡迴盪,嚇了她自己好一大跳!
而她的喊叫,讓正拾級而上的孫梵自然而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她。
凌海芃確實像一個好不容易抓住線頭的小孩,非得把整團線扯到凌亂不可的小孩。她毫不退縮的慧黠眼瞳、倔強抿起的漂亮嘴唇及執拗昂揚的小下巴,配著粉嫩的肌膚,讓她看來就像正在使小性子的小女生。但是,她穿著一身海洋藍褲裝的身影,確如她自己所說,一點都不像小孩子了!她有結實勻稱的骨架,修長纖細的身軀,凹凸有致的曲線,撇開她因車禍而受傷無法復原的腳不說,她渾身上下無不充滿了女性的柔媚與麗質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