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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季瑩

  不然,他不會在新婚的第一天,就丟下她獨守一扇窗子直到日暮黃昏斜;不然,他不會放任她獨自一人吃著精明的傭人們精心準備的新婚晚餐;當然,她也不會像之前守著公寓一樣,再次體會一次被寂寞的夜晚吞噬的椎心感覺。

  一旦部落裡身為頭目的父親知道了她的「不告而婚」時,不曉得會有什麼反應?

  父親一向以她為榮為傲,她從不像許多原住民父親那般的淺見,他不僅供她上大學,還鼓勵她修碩士,他最衷心的盼望是她找到一個適當的對象,同時,能在部落裡把她的婚禮辦得風風光光。如同父親一直強調的,她至少是個山地公主,怎能寒傖!

  霍松是父親中意的女婿人選,他黑黑壯壯的,脾氣尚可,笑起來一口白牙,是部族裡的勇士之一。可惜高學歷替她帶來了更寬闊的視野,她不是不肩於父親選擇的眼光,而是更懂得了追隨自己的心去做選擇。

  只是,瞧!她究竟替自己選擇了什麼?一個她深愛、卻對她只有肉體慾望的男人。

  忘了曾在哪裡讀過這樣一句話——在人生的海洋之中,最痛快的是獨斷獨流,但最悲慘的卻是無岸回頭。

  她真的是無岸回頭了,曾經,在經歷了某件教她惡夢連連了好幾年的悲慘事件之後,她一度以為自己不可能愛上某個男人,尤其像大陶那種渾身都會氣息的男人。因為她根深蒂固地認定了都市男人的墮落與卑劣,可是諷刺的是,為了某個理念她不得不回到都市工作,又因為工作而不得不接觸陶健方,並且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他的感情之網。

  她不是不曾壓抑感情的擴散外放,她一直做著一身壓抑自己熱情天性的表面偽裝,一身毫無美麗與曲線可言,老姑婆似的偽裝,可是那層偽裝終究還是被陶健方撕去並揭露出來!

  如果沒有那一夜,那麼,她的人生會有什麼不同?

  最近她更常想到那一夜——陶健方和她以最真實甚至以最原始的面貌相對的那一夜。

  假使沒有那一夜,如果沒有那一夜……

  深深地綣入沙發裡,她的眼睛不覺佇留在較遠處。泳池內的那泓深藍,正被明亮燦然的球形燈照得幽幽恍恍,而她的思緒,也不知不覺、幽幽恍恍地被帶回那一夜,那使得她原本黯淡晦澀的世界倏忽光亮了起來的一夜……

  刷開房門並扭亮電燈,陶健方踏入他和依娜同居了將近兩年卻即將退租的公寓裡,做最後的一番巡禮。

  他從不認為自己會念舊到重回一幢公寓來緬懷……某些事,何況依娜已經成了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即使要緬懷兩人的同居歲月,這一刻也不算合適。

  今夜是他的新婚夜,他卻走出自家的豪華別墅,避開了他的新婚妻子。不可諱言,他是想沉澱一下自己飛揚浮躁的心情。

  或許,他是不甘心何旖旎的叛情與臨陣倒戈,但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會驟下和依娜結婚的決定。這個決定匆促到他沒有後悔的餘地,也蠻橫到迫使依娜沒有後退的餘力。而即使明知依娜可能偏好金錢地位更甚於偏好他,他還是執意不悔地娶了她。

  為什麼?

  是的,為什麼?這倒是個值得他在新婚之夜好好思索的問題!

  不可諱言,依娜對他有很大的吸引力。她的憤世嫉俗與他相當,卻比他多了一份神秘與孤高。

  她引起了他的好奇,而這股好奇因為他對她的瞭解並沒有與日俱增,而增加。

  他好奇她究竟在偽裝什麼?又是為了什麼而偽裝?為什麼在人前的她和在人後的她有那麼大的差異?那麼的表裡不一?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唐依娜?幹練的?刻板的?或者是狂野的?熱情的?好諷刺的?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她都是矛盾的。

  而這令他不覺回想起兩年多以前的那一夜!

  那一夜,某位戴著蝶型面具,穿著黃色緊身上衣與黑色蓬裙,披散一頭狂野鬈發的西班牙女郎,突兀的躍入他的眼簾,並以一曲激越悠揚的弗朗明哥舞蹈,蠱惑了他!

  那一夜,西班牙女郎在他的西裝上衣的口袋裡插上一朵激艷的黃玫瑰,那一夜,她比在他襟上綻放的那朵黃玫瑰更嬌媚千百倍,那一夜——咳,那一夜……

  第二章

  那一夜,是國歷的除夕夜呢!

  熱鬧蒸騰的台北盆地卻被一波強力的寒流籠罩著,馬路上的熙攘人群都瑟縮著行走,與深怕攏得不夠密實的大衣或外套緊緊的相依為命。

  但那棟隸屬於「陶氏」企業的「聚英大樓」的頂樓裡正洋溢著一股無畏寒流的熱烈氣氛。

  一個繽紛熱鬧的跨年員工晚會,一個收納各個時空眾生相的化裝舞會,一個有美食、有獎品,有吃有摸又有抓的同樂晚會……反正隨人家怎麼編派,這都是一個很歡樂、氣氛很High的場合。

  不過當然,偶爾可以聽見業務部的A先生恭維著企劃部的C小姐那一身「毒籐女」的妝扮很有創意,她一身髒髒的紅和綠。另外,偶爾還可以聽到B小姐和D小姐和E小姐和……反正是一票五顏六色、七嘴八舌的女人,佔據著一隅,樂此不疲地玩著猜謎遊戲,她們臆測著每個面具底下的真實身份。

  像有神助似的,能猜的,她們幾乎全猜對了。但其實也沒有想像中的難。例如那個一身詹姆士龐德髮型與西裝、附加一隻007提箱,又像隨時可以吻上某個美女或掏出一把手槍的風流儒雅酷男士,八九不離十,鐵定是她們的老闆陶健方。

  也幸好,現場將近兩百名女性員工沒有哪個有膽扮演龐德女郎,否則還真有場好戲可看。

  不過,有一號人物沒有出席這個盛會,似乎令這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姐們大失所望。

  打一開始,她們就私底下猜測著老闆最得意的助手——那位芳齡二十五、做事認真負責、精明幹練,卻老是打扮老氣橫秋,端莊的像一隻翻不倒的水缸的唐秘書,究竟會以什麼模樣出現在舞會上?但經過再三的目測、商量,她們都看不出唐依娜曾現身舞會現場。另外,或許基於一種彼此心照不宣的酸葡萄心理,她們都認定光有工作效率卻缺乏曝光能力的唐依娜,是因為某種自卑或故步自封的理由,才不想再來參與這個更凸顯她的老成與格格不入的舞會。

  「也許,她不曉得該怎麼打扮自己?」B小姐說。

  「她本來就不會打扮自己。」D小姐接口。「唐小姐的外表用一個字就足以形容。」

  「哪個字?」幾位小姐異口同聲。

  「拙!」D小姐撇撇嘴。

  一陣嘩然的笑!

  「我想她不必經過打扮就可以是完美的歐巴桑或水缸。」E小姐擠眉弄眼,缺德帶冒煙的形容著。

  「可是她不胖!」F小姐比較就事論事。

  「是不胖,但她的樣子,經常給人一種不動如山,像座移不動的水缸。」E小姐繼續她自以為精采的譬喻。

  「那是冷靜、是練達、是效率!」F小姐置評道。

  「光有效率,沒有頻率有啥用?全台灣最英俊最斯文、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就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她卻視若無睹,真是怪人一個!」B小姐也不客氣地說出想法。

  「這麼說起來咱們老闆不也挺怪的,他一向品味極高,怎麼能容忍一身古董味的唐小姐在他面前轉來轉去?機要秘書,唉!是誰眼睛去『糊到蛤仔肉』,擢拔了她。」D小姐顯得「真怨歎」。

  「哇,醋翻倒了,我聽到了酸味!」G小姐很無厘頭。

  「才怪,酸味哪能用聽的?」F小姐再次務實地糾正。

  接著——又是另一陣打鬧與喧嘩,之後,唐依娜這個人暫時被剔除於她們的話題之外。

  但就在距離這一小撮女人不遠的儲藏室的門後方,唐依娜正一五一十心虛不已地全盤接收這一群「同仁」們頗為「不仁」的批評指教語。

  她並非有意偷聽,而是好死不死,她正巧選擇了儲藏室做為她「變身」的地點。

  說真格的,這幾位女同事的酸言酸語也不無道理,她唐依娜,確實喜歡樸素、甚至古板的妝扮。因為嫌自己的長鬈發太嫵媚,所以老把它們往上盤的死緊;因為恐怕自己原住民特有的明亮眼眸被錯認太狂野,所以她戴上鏡片厚厚的牛角框眼鏡來淹沒自己的眼睛,即使有副嬌小玲瓏又姣美勻稱的身材,她也不惜隱藏在一套套過份寬大、毫無曲線可言的套裝裡。

  她這麼做的理由,自然是為了規避困擾,防小人甚於防君子、防男人甚於防女人,只是沒料到結果竟是女人的疾言厲語多過男人。

  明白她原來樣貌的人總對她的過度保護自己感到好笑。例如她的特助,也是她在公司裡唯一的女性摯友劉蒂蒂就老說她是矯枉過正,不過蒂蒂對這種情況似乎也僅僅是感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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