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不走。」鈴纓想進來都找不到門路了,這會兒有了法子,哪有再往外推的道理。
「嬤嬤,我說過我不怕辛苦、不怕累的,王家給什麼待遇,我都能接受。」
「可你爹娘的債……」
「我會再想法子的,現在我只想躲開那些要債惡人的手掌心,不讓他們把我抓去娼館裡賣了便行。」
「你要真是這麼想,那我就不勉強你了。走,我帶你去□房。」老婆子領著鈴纓一路往西側走。
鈴纓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見到天揚——一位衣著華麗的小姑娘身邊圍著一群衣冠楚楚的小少爺,少爺們隨著小姑娘起哄,像是在欺負一個下人。
那個下人看起來約有十八、九歲的年紀,一臉的土灰,全身髒兮兮的,看不清他原來的面貌,可他一雙眼睛特別有神。
瞧,他雖被那些人圍著欺負,可腰桿子卻挺得直直的,一點也不畏懼他們的惡勢力。
「嬤嬤,那是誰呀?」鈴纓好奇的問。
走在前頭的嬤嬤轉回頭,看了一眼才說:「是咱們府裡的小姐,而圍在小姐身邊的不是咱們府裡的少爺,就是別府的公子。」
「那讓他們欺負的是?」
「他呀?一個下人罷了。」老婆子一句「罷了」帶著嘲諷,也帶著輕歎。「在王家府裡當差的,是沒有什麼尊嚴,主子們從來不把我們當人看;他們呀,特別愛欺負跟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天揚——」
「天揚?他是天揚!?」鈴纓吃驚的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那少年。
「你認識天揚?」老婆子也停下腳步。
「不,我認錯人了。」鈴纓忙著否認。鈴纓不好意思的訕笑兩聲,隨口扮了個謊言:「以前在我家隔壁住了個小男孩,他是跟我一起長大的,他也叫天揚;只是後來大水沖走我們大半個村子,很多人在那場大水裡消失不見了;剛剛我乍聽到你說他叫天揚,我還以為他就是我小時候的玩伴。」
「或許天揚真的是。」
「不!他不是;因為他們長得一點都不像。」鈴纓忙著否認。
雖說她來王家是為了找天揚沒錯,可她卻一點都不想惹麻煩。
那個天揚看起來雖比她大個幾歲,可卻有個倔傲脾氣的個性,一點都不懂得察顏觀色,光看他那被小姐、少爺圍著,還不懂得低頭,硬撐著腰桿子的模樣,鈴纓猜想這個天揚惹得麻煩事鐵定不少。
而如果小姐、少爺真的特別愛找天揚的麻煩,那她還是離他愈遠愈好,省得老爺的傳家寶還沒找著,她自己倒是惹了一身腥。
「他真的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天揚。」鈴纓再一次撇清她與天揚間的關係,不喜歡別人把她跟天揚聯想在一塊。
「瞧你這個小丫環頭,嬤嬤又沒說你什麼,怎麼你自己倒是急著撇清來著?是不是你跟那個天揚小時候是青梅竹馬,要不是那場大水,你早成了天揚的媳婦了?」老婆子取笑著鈴纓。
鈴纓實在是佩服老婆子的想像力。她只不過隨口辦了個謊,現在倒好,竟連青梅竹馬都出來了!
要是再離譜點,她跟那個陌生人天揚,都快變成指腹為婚的天定良緣了。
罷了,隨她想去。
現下當務之急,便是找出天揚住的地方,然後再趁其不備,偷偷調查天揚是不是真偷了蘇家的傳家寶。
第二章
鈴纓怎麼也沒想到天揚住的地方竟是馬廄。
那王家也真是欺負人,刻薄下人不說,竟然還讓人跟馬睡在一塊!
那馬廄裡臭氣沖天,鈴纓人還在百尺外,就聞到陣陣的馬騷味,差點沒讓那臭味給熏暈了過去。
忍住反胃、想吐的不舒適感,鈴纓腳底下像是踩了風火輪似的,憋住氣,一古腦地往馬廄裡沖。
衝到馬廄裡,正想叫天揚出來說話,不意地,鈴纓卻撞見一幕令她震驚不已的事件。
「你竟然在哭!」鈴纓驚聲尖叫。
她這輩子最恨沒骨氣的男人了,沒想到這個叫天揚的死傢伙,竟然敢這麼褻瀆她的眼睛,讓她看到男人哭泣的場面。
「你堂堂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自當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哭什麼哭呀?」鈴纓用力給他吼過去,看看能不能嚇到天揚,把天揚的眼淚硬逼回他的肚子裡。
「誰說我哭來著?」
見到陌生人來,天揚粗手粗腳的把臉上、頰邊的淚給抹去,可他紅通通的眼睛卻掩飾不了他哭過的事實。
見他拚命的掩飾自己哭過的事實,鈴纓慶幸他還有得救,懂得掩飾自己脆弱的事實。
「你過來。」鈴纓努努嘴巴,要天揚過去。
「你是誰?憑什麼你叫我過去,我就得過去?」天揚惡聲惡氣的嗤道。
「嘿——你這小子,廢話還挺多的嘛,叫你過來就過來,哪有這麼多的廢話好說?」
天揚從來沒見過脾氣這麼壞的人,這派頭哪像個丫頭呀,分明就像個千金小姐。
不過,她要真是小姐,他也不怕,反正在這個府裡,他還有什麼委屈沒受過,多添一件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你出來。」鈴纓見天揚沒反應,硬是走過去拉他。
天揚甩開鈴纓的手,怒叫著:「你這人怎麼這樣!」
「這樣是哪樣?」
「你沒聽過男女授受不親嗎?」
「喲,瞧你這般模樣,不像是有讀過書的。」
「我是沒讀過書,但該懂的道理一樣也沒少過。」
「你懂什麼道理?倒是說幾件來聽聽,讓我笑一笑。」鈴纓嘴巴可壞,說沒三句話就想氣死天揚。
天揚也知道這人是來笑話他的,當下把身子一倒,躺在稻草上面對著牆壁,再也不看鈴纓。
反正他生來就命賤,自小沒爹又沒娘,被人看不起是理所當然的事,遭人冷眼相待,是他早就習慣的事,只是——他能習慣人情冷暖,卻總是習慣不了肚子挨餓。想到自己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忍不住一時悲從中來,心酸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鈴纓聽見他肚子咕嚕咕嚕叫的聲音了。
天揚的事,她稍早聽人說過。
這府裡的小姐喜歡天揚,小小年紀便懂得折騰人,可天揚卻偏偏是個拗脾氣的小子,小姐要他陪她放風箏,他推說工作還沒做完,小姐便生氣了。
這王家的小姐不只脾氣驕縱,更是王家上上下下捧在手掌心的寶;天揚得罪了王家小姐,這下子還有好日子過嗎?
聽說,王家小姐照著三餐去找天揚玩,只要天揚不依她的話做,小姐便下令不准天揚吃飯。
這傻小子,人傻脾氣倒是挺硬的。
鈴纓從她的袖口內摸出兩個饅頭來。
已經好幾天沒間過食物香的天揚一下子就聞到饅頭的味道;他倏地轉過身去,見到鈴纓手中握著兩個大饅頭,他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鈴纓也不戲弄天揚,直接把饅頭遞過去。
她雖然今天才認識天揚,但是一整天下來,有關於天揚的事她聽多了,自然把天揚的性子給摸透幾分。
要是她在這個時候取笑天揚,這傻小子肯定是寧可餓死,也不願意吃她拿來的饅頭。
「你慢慢吃,別噎著了。」鈴纓不知打哪又變出一壺水。
天揚將水接了過去,猛然灌了一口,水從他嘴角、鼻子嗆了出來,猛拍著胸口咳。
「瞧你吃的!又沒人跟你搶。」
「我不是怕你跟我搶,我是怕待會兒有人來了——」
「那你就沒得吃了是不是?」鈴纓問得直接。
天揚將饅頭塞進嘴裡,悶悶的點了兩下頭。
「你放心好了,你這兒這麼臭,沒人會來的。」
「小姐會來。」
「她會來是因為她喜歡你,可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你以為她一個千金大小姐,能在這個時候來你這個下人住的地方嗎?」鈴纓啐了聲。
天揚訝異鈴纓勘透事情的能力,目光迸出異樣的光芒,口氣較為和緩地問她:「你也是這裡的小姐嗎?」
「我?小姐?」鈴纓哼笑了聲。「我哪那麼好命,還當小姐呢。」
「你不是小姐,也肯定是總管大人的遠親。」
「你別瞎猜了,我什麼小姐都不是,只是個新來的丫環。」
「丫環?」天揚明顯地吃了一驚。
「怎麼,我是個丫環,有那麼令人難以相信嗎?」
「你看起來不像。」
「那我看起來像什麼?」
「像小姐。」
「哈!」鈴纓冷笑著。「本來我還以為你做人多有骨氣呢,沒想到你的骨氣也只不過值兩個饅頭;用兩個饅頭打發你,你嘴巴便變甜了,懂得說話來哄人了呢。」
「我不是在哄你,你是真的有小姐的派頭;你要不信我,要不——」天揚想都不想的便把手裡的饅頭給遞過去。「要不,我饅頭還你。」
「你的饅頭還我做什麼?誰要你吃過的呀。」鈴纓不屑的撇開臉。
天揚懊惱的低下了頭,好半天,他才蹦出個話來。「要不,這個饅頭我還沒吃過,還你。」天揚把完整的那顆饅頭遞了過去。
鈴纓睨了他一眼,又說:「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