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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發燒了?」陸雲軒在外接到莊裡的捎息,急忙回。一下馬,便往她住的朝陽樓走去。「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麼又不好了?真是磨人精!」
等他見了厲柔雙頰赤紅,額上火燙,不勝嬌弱,心裡又急又痛.忙問:「吃了藥沒?」
「不吃!不吃!」厲柔摔著枕頭,哭道。「反正我沒人疼、沒人理,還吃什麼藥?不如早點……」
陸雲軒忙摀住她的嘴,輕斥道:「不許胡說人道。」
厲柔推了他一把,自個兒拉了被蒙住頭,在被窩裡嚎啕大哭、捶床頓足的……
陸雲軒回頭向菱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去。菱兒會恿,抿了嘴一笑,將藥放在桌子上,便出了房門」他輕輕念她蒙在頭上的被子揭開,伸手將她連人帶被的攏在懷裡。「怎麼了,跟大哥說?」不要你管,不要你管!」厲柔只管哭鬧著。「反正你也不關心我,何必假惺惺!」
「我怎麼會不關心你?」
「你前兒沒來看我,昨兒也沒來看我。」她憤道。「還說什麼關心!」
「因為我這兩天都不在莊裡阿!怎麼來看你呢?」陸雲軒哭笑不得。「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這兩天得到濟南去一趟?忠義莊的郭老英雄歿了,我總得去拜祭一番啊!」
「我才不管什麼鍋啊碗的,反正我生病的時候你不在,就是不關心我。」她愈講愈覺得自己真是可憐,本來假哭虛喊的,這時倒有幾滴真淚了。「連一個別人家裡的死人都比我重要,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最後索性哇哇大哭起來。
「好好好,我這幾天都不出門,留在家裡整日陪著你好不好?」陸雲軒滿口應承。
「你又要騙我!」 她將頭一撇,小嘴一扁說道:「你在家裡還不是一樣的忙,每次只在人家要睡的時候才進來隨便看一下,又說什麼要早點睡、多休息,總共說不到兩句話,又要走了,這算什麼陪人家?每次都騙人家!我再不相信你了!也不要理你了啦!你走好了。」
「是朱大夫再三交代要讓你多休息的阿!」他接著性子同她講理。「病人本來就該少動多睡,不是嗎?」
厲柔哼了一聲,惱道:「那個庸醫說的話你聽,我說的話你就不信嗎?」
庸醫?這話可千萬不能傳到朱大夫的耳裡,否則他不氣得七竅生煙才怪!
陸雲軒搖頭苦笑,道:「那你說吧!你要怎樣才肯吃藥?。
事以如今也只好任人勒索,割地賠款。
「人家要回家去!」
「你現在不是已經待在家裡了。」他故意裝傻。「還回哪個家去?」
厲柔叫道:「我說的是紫煙谷!」
「柔兒!」
「我不管,大哥要是真關心我。就陷我回紫煙谷擺一陣於,否則我就自己一個人回去好了,死活都不用你操心廠其實她算盤打得好,算來算去只要陸雲軒待在莊裡一天,就怎麼樣都不得清閒,唯有離家三千里才有工夫陪她,加上她也的確想家,乾脆使出殺手鎬,一吵兩得——
「你到底答不答應人家嘛!不答應我就不吃藥!」
他敢不答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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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軒到底拗不過她,帶著她到紫煙谷去休養一段日子。
厲柔重回此地, 不禁想起那日她中毒回來,滿心求死,後. 來為陸雲軒捨命所救,齊赴雪雁山尋找降唇花、黛眉草種種情景。億及此處,不覺望向陸雲軒。只見他伸臂一攬,摟緊了她。兩人心思一般,相視而笑。
那時愁雲慘霧,此時卻是雲強風輕了。兩種心情,當真是感慨萬千。
厲柔重回小時候生長的地方,了卻思鄉之情,身邊又有陸雲軒日日陷伴、悉心照料,怎不心滿意足?身子這才漸漸健壯起來,陸雲軒心中也總算放下一顆大石。
兩人在紫煙谷,日日遊山玩水,十分快意。一因在整理厲無極書卷,厲柔心想這些醫書藥書,自己早巳熟讀,記住不下七、八成,足以叨慰父親生前的一片苦心。只是那拳腳功夫,
說來可就令人汗額之至了。
陸雲軒見她苦著一張臉整理厲無極的劍譜,便走過去問道:「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她指了指那些習武的經書。「這些功夫,以前爹爹教我時,我總沒好好用心練過,現在久久不用,更是忘很差不多了,真是對不起爹爹……」她心中一面,神色悲淒。
陸雲軒輕輕拍拍她的肩,勸慰記:「練不練武也不是什麼大事,倒是健體保身要緊,我想你爹當初教你武功,圖求的也就是這點,再者也不過是希望你能學個自保,不被人欺負就好,哪裡是指望你有朝一日將他的武學發揚光大?」又笑說:
「要說習武防身,對你而言也是多慮,其實你不去欺負人家就好了,誰還敢來欺負你呢?所以我說聞,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你爹就會很高興了。」厲柔一聽,便朝他的肩頭打一拳,大發嬌嗅。「我什麼時候去欺負人家了,『你說啊!我欺負誰了?」
陸雲軒一笑擱開,反手捉住她的手腕。
「你看看,我話還未說完,你便要打人!微一用力,便將她拉進杯裡,順勢朗她的小嘴親去,久久才放開她。
一時他也跟著隨意翻看那些書諾,翻著翻著,見一張夾在裡面的紙頁滑落。他拾起一看,紙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寫來寫去不下十幾遍,都是那兩句詞:
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卻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陸雲軒心想這必是當年厲無極思念愛妻,無以抒發,才藉詞練字,滿滿的寫了這一張紙。他細想其中深意,再想起自己也曾一度以為失去厲柔而哀慟欲絕、了無生趣。或者只顧終其一生,隱居山野,任憑世上歲歲年年,從此再不問世事……
而厲無極在尹若雪去世之後,幾番痛不欲生,皆因掛念幼女無人照料,是以不能以死相殉。唯這相思之情,十數年來人無稍減,故也由此自創出「織女三式」。但每到夜闌人靜之時,往往思念更甚,心想他與愛妻一死兩茫、相會無期。可恨的是這西風來去、將韶華虛擲。且見流年依舊無盡無情的朝暮替繞,似乎更是存心讓這世上的失意之人,日復一日傷心斷腸、滴盡血淚才罷。他一時心有所感,便隨手寫下了這兩句詞。
陸雲軒此時見了這字,再對照起厲無極的心情,不免也是心有慼慼焉。
厲柔見他半晌不吭聲,眼裡只管盯著張紙,便湊過去看。一看眼淚不禁簌簌的落下。硬咽道:「小時候,我常見爹在半夜裡伏案寫字,我還好奇他在寫什麼東西,那麼重要,非得在半夜裡寫,原來寫的是這個……我娘早死,可伶他必日日夜夜,孤單寂寞……」
她一時又回想起父親臨死之前,還誤將自己當成了母親。
……若雪,我盼了你好久,你終於來了……你終於又回到我身邊了,你可知我天天都在想著你……
厲柔益發傷感起來,哀哀切切,哭個不休。
「好了,別難過了,也別想這些了。」陸雲軒見她悲傷,忙收了紙,又軟官勸慰一番才罷。要叫他好看可比打贏他容易得多了吧!
陸雲軒本來還想嘲笑她兩句,但見她眼中已然開始閃著「詭譎」的神采,心想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少說為妙。倘若一個不小心得罪了這位姑奶奶,可就又得吃不完兜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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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指又過了月餘,厲柔本來就絕頂聰明,悟性又高,經過這一個多月的苦心演練,倒已將厲無極的那一套獨門絕技「織女三式」和暗器手法練得卓然有成,較之以往實是大有精進。雖限於功力火候,威力有限,但使將出來,卻也能將其精妙絕倫的招式發揮得淋漓盡致。
那天練招完畢,厲柔覺得自己大有進步,便志得意滿,滿口誇耀起來。
「哈哈!不是我自誇,現在憑我這一手滿天飛雪的銀針和『織女三式』,別說是再沒有敢來欺負我,就是今後要在這江湖上呼風喚雨,直著來、橫著走,也沒有敢吭一聲了。」她說得比那江湖賣藥的術士還神。
「說得跟真的一樣!」幸虧陸雲軒早就瞭解她向來就是個信口胡扯八道、鬼話連篇的人,所以沒有笑倒在地上打滾。」這種話也只有你才說得出來。」
因為這些日子厲柔練功之時,他也謹守武林規矩,遠遠避開。故而對她此時的功力也不甚瞭解,只是心想:短短幾日,她能有多大進益?不過她若能將「織女三式」練熟了,那也不得。他倒想看看。
厲柔見他臉上儘是質疑之色,「哼」了一聲,說道:「看來大哥是不相信我已練成了天下第一神功,沒關係!那我就讓大哥開開眼界、見識見識,不如我們倆來比一比吧!好讓大哥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