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負責?這是什麼話!
摩托車呼嘯一聲飛也似地往前衝。跟著就在車陣中鑽來鑽去。
薛穎從小到大,只有在念專科時跟同學一起出去玩,坐過兩、三次摩托車而已,算來距今也有六、七年了。而且自從見了一位同學因為騎機車不小心摔斷了一條腿之後,她對機車就感到十分排斥畏懼。
不僅如此,再加上她早就習慣了傅維恆那種不疾不徐、從容悠閒的處事態度,所以格外見不得別人慌慌張張的樣子。
在她的印象中,似乎不曾見過傅維恆顯出任何一絲匆忙之色。他總是讓人覺得很安心。
可是程昱舒就不同了,每次他總是一副火燒屁股的樣子,而且一天到晚就像吃了安非他命似的,精力充沛得不得了,老是拉著她東跑西跑。
跟他在一起,尤其容易覺得累,更何況薛穎又是個心懶怠動的人。
有時候實在覺得他很像小時候玩的跳豆,隨便甩在地上,它就辟哩叭啦地炸開來,嚇得人急急地跳腳躲開。
而且,他好像一點也不懂,有些事應該要徵詢一下別人的意見,最起碼也該禮貌性地詢問一聲吧!就像現在,她連待會兒要看什麼電影都不知道。
真沒見過像他這種人,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沒頭沒腦偏又一意孤行。跳豆!
或者他根本是認為我好欺負,所以對我講話的口氣總是支使的多,商量的少。她想。
「喂!你怎麼都沒有先問過我的意思?」她故意質問他。「也許我不喜歡去聽歌。」
「不喜歡?不會吧!」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聳聳肩。「如果你真的不喜歡聽,那我們再離開Bar就是了嘛!可是總要試試看吧!也或許你會喜歡啊!」他接著又說:「其實我也不是不願跟你商量,只是我知道你一向對任何事都沒有特別的好惡,而且又很被動,所以就算好好問你的意見,也問不出個結果,不如乾脆告訴你怎麼做好了!」
薛穎雖然不服,但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這是他的作風,偏又跟傅維恆恰好相反。
那時身為董事長的傅維恆,許多事反而會先問問別人的意見。
「這件事,你有沒有什麼看法?」
剛開始在他身邊工作的時候,薛穎最怕聽到的就是這一句。她就常為了拿一件公文進去請他批示,而得先在外面做許多功課,以免待會兒進去答不出話來,當場讓他問住了。
年輕如她,對許多事情的拿捏根本不太有概念,大部分的答案也都不夠圓融,但傅維恆仍是給她一個思考的機會,然後再乘機給她一些指正。
有時她若答得好的話,他會笑笑的說:「嗯!就照你說的這麼辦吧!」
她會因此樂上半天。可是通常薛穎對這樣的口試,還是怕得要死。
後來,與他到了美國。雖然表面上他還是老闆,但她已經不再怕他,甚至變得有些「皮皮的」。
有一次她又遞了一件案子。
「你有什麼想法呢?」他問。
「我的想法?喔!對了,昨晚我們不是商量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四十二街的那家「卡洛琳餐廳」嗎?可是,我中午在報上看見,希爾頓飯店頂樓的夜星廳今天請到瓊.拜亞駐唱,所以我想我們改天再找時間去「卡洛琳」,今天晚上就先去希爾頓好了。」她眨眨眼睛說:「這就是我的想法。」
「薛穎。」他平靜地叫喚她。
「嗯?」
「出去!」他面無表情地說。
「是!」她吐了吐舌頭,嬉皮笑臉地走出他的辦公室。誰在乎明天對班頓公司的報價應該用馬克好還是美金好?
她回到座位上後,便喜孜孜地打電話到希爾頓訂位。
完全忘了現在還是上班時間,而她此刻身份應該是特別助理。
但是傅維恆沒忘。過了一會兒,他就將原先那份公文退回去,上面批著:請即就此案先擬評估報告,再呈!
薛穎正喝著咖啡,一見批注,差點嗆死。
老天,居然改成筆試了!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那她的希爾頓晚宴怎麼辦?
她只好苦著臉再次敲門進去見老闆。
「什麼事?」傅維恆臉上倒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薛穎轉身板門,就擠到他的位子上,貼著他的臉,輕輕細細地說:「人家……人家今天晚上……」
想試試美人計管不管用。
「人家今天晚上要先把報告打出來交給我。是不是?」他替她說下去。
「不是!不是啦!」她苦苦哀求。「人家……人家明天再打嘛……」
「不行!」他不為所動。「明天早上就要把這件案子提到會議上討論了,怎麼能拖到明天呢?你還不趕快去寫出來?」
「可是還有一個小時就下班了,人家怎麼寫得完嘛!」她作勢要哭。
「那我陪你加班。」
「不要,不要……人家要去聽瓊.拜亞啦……」
後來呢?
薛穎那時坐在電影院裡,盯著面前的大銀幕,心裡繼續回想著……
後來傅維恆出去買了兩份漢堡回來,坐在她旁邊,陪她加班。
「你拼錯了,CONTENT在這裡應該用被動,所以要加ED才對!」還替她校對。
薛穎那時只想把手上的熱可可潑到他的頭上去。
後來她還是聽到瓊.拜亞的歌聲。因為三天後,傅維恆悄悄訂了機票,帶著她飛到大西洋城去親見她的偶像。聽她唱ONCE UPON A DREAM(舊歡如夢)……
「你在想什麼?」程昱舒忽然開口。「我覺得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沒有啊!」她避開了他的眼神,掠了掠頭髮。
都是程昱舒不好,他不該選一部需要那麼專心看的片子,害她在分心半個小時之後,就再也跟不上片子的節奏。
「是嗎?」他笑笑。「今天的電影怎麼樣?」
「還不錯。」她敷衍地回答。
其實她完全不記得影片的內容。
「是嗎?」他又笑笑,彷彿看穿她的言不由衷。
薛穎立刻被他臉上略帶嘲弄的神色給得罪。她沉下臉,拿起了皮包就打算離開PUB。「我想回去了。」
「等等!」他按住她手。「琳達已經開始唱了,你這樣走出去不大禮貌吧!」
薛穎看看四周滿滿的觀眾,果然都凝神專注於琳達優美動人的歌藝,她如果就這樣猛然起身離開,的確不妥。只好暫時忍下這口氣。
後來聽著聽著也覺得她唱得好,便漸漸心平下來,只是仍不搭理程昱舒。
「接下來,我要唱的這首歌,是我非常非常喜歡的一首歌,因為它的歌詞寫得非常纏綿俳惻,簡直像詩一樣美,我第一次聽到時就被它感動得幾乎落淚。」琳達以她極富磁性的嗓音說著。「現在願與各位分享這首——ONCE UPON A DREAM 舊歡如夢。」
這麼巧!
薛穎一聽到歌名臉色就變了。
程昱舒一時沒發覺,只覺得這首歌很熟悉。他還在想,好熟的曲子……
舊歡如夢
那麼美,那麼好,從不曾有過
而我從此就迷失在這愛的懷抱裡
那段舊日時光,有著我從未嘗過的甜美
即便是充滿了刺激與挑戰
可是希望就像一扇打開的門
讓我無所畏懼
但現在,我只能孤獨的站在這裡
無能為力的看一切褪色消失、隨風而逝
徒留惆悵無依
在我心中,你就像是上天所賜給我最珍貴的禮物
就算如今你已變成了我永遠無法觸及的夢
我還是忍不住繼續要想你、想你
舊歡如夢
她愣愣地看著台上的人,琳達.陳倚在鋼琴旁,陶醉忘我的唱著,頂上幾盞小小黃黃的水銀燈將她四周照得昏昏濛濛,讓人有一種如夢似幻、很不真實的感覺。彷彿時光拉回了過去。
那一刻,她以為又回到了大西洋城。
「你怎麼了?」程昱舒見她一臉的淚,忙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她轉過頭來,茫然地看著地,那神情好像不認識他似的。
程昱舒輕輕地搖搖她。「你怎麼了?為什麼哭?」說著便拿起桌上的紙巾伸手替她拭淚。
薛穎這才回過神來。
身邊的人不是「他」……
她靜了半晌,開口道:「我想回去了。」
「好,我送你回去。」他看出她眉宇間的疲態。
在路上,薛穎只將臉貼在他的背上,不發一言。而他也想著剛才的情形,為什麼呢?
是了,一定是因為那首歌。第一次在紐約遇見她的時候,房裡放的正是這首歌。那首歌的背後到底有什麼故事?
那時,程昱舒完全沒有想到他的敵人會是傅維恆。
他一直認定傅維恆是那種口袋飽飽、頂上光光的老色鬼,而他心目中美麗無瑕的天使薛穎,一定是在某種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才會委身於他。也許是因為她父親的生意作垮了,背負了千萬的債,也許是她家裡有什麼人生病,急需用錢……
他愈想愈順,就接下去推測:也許是因為傅維恆的介入,而拆散了薛穎與她真正心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