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緣聽了他的誇獎,很是得意高興。
有時午後暑熱,他兩人也在這兒午睡小歇,那時候人小,只覺得這床很大,就算兩人一起睡仍是綽綽有餘,也不覺有何不妥。尤其這小築蓋在林蔭深處,涼風吹過,甚是清幽,往往一覺起來,精神百倍。
這些事,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隋緣輕歎一聲。
又想,容謙哥哥說要陪她上京,有他陪伴自然是再好不過,可是仔細想起來,魏相國手上那麼多人,究竟能不能對付得了,實在難說。看來此行不免危機重重,不該再拖他下水的。她如此思潮起伏,難以平靜。
隋緣下床走到軟榻旁,蹲了下來,看著裴容謙沉睡時的面容,不由得怔怔落淚。又見他身上的被子滑下,便伸手替他拉上蓋好,一時卻驚醒了他。
裴容謙微一睜眼,只見隋緣蹲在他身旁,兩人頭臉相距不過寸餘,吹息可聞。
「緣兒……」
他還來不及完全清醒,隋緣溫軟的雙唇已經湊了上來,讓他惺忪之際又一陣意亂情迷。他輕吁一聲,迷糊中將她拉向自己,好讓自己可以更深入的吻她。而隋緣也是跟著臉熱心跳、心神俱醉,纖細的身軀忍不住微微的發抖,於是他更用力的將她抱緊,用他的雙唇去安撫她。
隋緣覺得此時此刻自己像個快要溺水的人,而裴容謙是她的浮木,她得緊緊抓住才行,不能放,即使是她快要被這貼著她的火熱身軀給融化了,即使是這樣急迫的親吻,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但她還是緊緊的環住他、貼著他結實的胸膛,不能放手……
☆ ☆ ☆
當晨曦透窗而入時,裴容謙就醒了過來。隋緣則倚在他的身旁,枕著他的臂猶自酣睡著,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均勻的呼吸和輕柔的起伏。這會兒他一動也不動,因為知道隋緣驚醒,恐將吵醒了她。
看她睡得香甜安適,他不禁微微一笑。她該再多睡一會兒的。他想。於是自己也就靜靜躺著,感受她的髮香、嬌軀的溫軟,還有這難得的寧靜祥和。
再過一會兒,天色漸亮,樹枝上的鳥兒吱吱啾啾,叫個不停。隋緣翻個身喃喃咿唔一聲,順勢把頭埋進他頸項間輕輕地摩掌著。她醒了。
「醒了?」裴容謙伸個懶腰。「那好,讓我先起來吧!」讓她枕了大半夜的臂膀,此刻也不免發麻。
但隋緣不但沒有把勾在他身上的手腳挪開,反而索性整個人賴到他身上,把他當床板似的,然後趴著繼續睡。
裴容謙輕笑了笑。輕撫著她四下披散的青絲,半晌忽然開口說道:「我愛你……原來我是這麼的愛你。」
隋緣聽了微微一顫,抬起頭來看著他,復又埋在他的肩上輕輕啜泣。
「怎麼了?」裴容謙忙問。
「我怕。」
「怕什麼呢?」
她哽咽道:「我怕老天爺不肯成全我們,到頭來仍是叫咱們倆分開。」
裴容謙聽了,頓了一頓說道:「你別胡思亂想了。況且,若真是如此,那你這會兒擔心也是無用啊,是不是?」又拍拍她,柔聲說道:「傻丫頭,快別哭了。」
☆ ☆ ☆
「什麼,隋緣溜回來了?」龍盛榮大感意外。「她倒是真有膽子,人人在這兒等著抓她,她還敢回家來!」一時又瞅著吳立身問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是小的親眼看到她的。」
自從隋王府出事之後,偌大的宅院無人管理,倒是成了衙門裡的人最好的聚賭場所,起初也只是幾個守衛夜裡閒著無聊,小賭兩把,但王府寬敞舒適,又不會叫外人發現,所以沒有多久,衙門裡上下及龍府的管事下人們,無人不知這麼個夜裡聚賭的好去處,十個裡倒有八個來賭過,漸次成了局勢。
事也湊巧,吳立身那日喝多了,心想先溜進隋王府小寐一下,待夜裡人到齊之後再玩兩把。誰知卻意外聽見隋緣與裴容謙的對話。起初只聽見隋緣哭聲,還以為是鬼哭,嚇得半死,動都不敢動。後來不知怎麼又加進了一把男聲,他心裡覺得奇怪,忙輕手輕腳爬到窗外一看,這才知道了究竟,所以今兒個一早就忙報與龍盛榮知。
「你真的沒看錯?」
「千真萬確。」吳立身信誓旦旦的點頭,說道。「少爺怎麼忘了,小的那幾顆牙還是斷送在她手上,怎麼會看錯?而且那姓裴的大夫也跟她在一塊,再不會錯的。」原來那吳立身就是當日,隋緣下令摑掌二十的人。有了這層恩怨,他自然不會看錯。
「又是那個姓裴的,我就知道他們兩個關係不簡單。」龍盛榮冷笑。「他們還說了什麼?」
「那個丫頭會武,所以小的不敢太靠近,怕給她發現。也沒聽得很明白。不過聽他們說,他們好像是要上京去。」
龍盛榮狐疑。「上京?怎麼他們活得不耐煩了嗎?不趕緊躲得遠遠的,倒反而要上上兒去?」
「聽那姓裴的大夫說,好像有封什麼密函,要拿上去替隋王爺洗刷冤屈什麼的。」
「密函」龍盛榮一聽就瞭解了七、八成,笑道:「有意思!前幾日我爹也接到封密函,是京裡魏相國派人快馬送來的,說是如果我爹抓到隋緣,也不必聲張,立刻除掉即可,以絕後患!」
「難不成是魏相國有把柄在他們手上?」
「這我也不清楚。」龍盛榮摸摸鼻子。「不過等我抓到隋緣那丫頭,不就一切都明白了嗎?」
吳立身連忙陪笑說道:「對對對,如果少爺能除掉隋緣,可是大功一件,魏相國一定會很高興的。說不定會派個什麼官給少爺,再不然就給老爺升個官,調回京裡去。」說著忙就跪下磕頭,笑道:「那小的要在這裡先恭喜少爺了。恭喜,恭喜!」
「好說,好說,」只捧得龍盛榮樂不可支,又笑道:「你放心,這次絕少不了你的好處。」
「要不要小的現在就派人去殺他們兩個?」吳立身問道。
「不急,不急,現在我還不怕她跑了,最要緊的是可別打草驚蛇。」龍盛榮在廳裡來回走了兩趟,又自顧笑了笑,說道:「那個姓裴的不打緊,不過隋緣嘛,嘿嘿嘿!她可長得真美,就這麼殺掉她,豈不是太可惜了,簡直是暴殄天物,那怎麼行呢?」
昊立身會意,跟著笑道:「是是是。少爺向來最是憐香惜玉,像這樣的絕色,如果放過了,那還真是可惜。不過那丫頭可是枝小辣椒,不大好對付呢……」
「你啊,真笨,」龍盛榮呻道。「如果有那個姓裴的落在咱們手上,你說她還凶得起來嗎?」他哈哈大笑起來。「到時候只有任我擺佈了。」
吳立身喜道:「還是少爺聰明。」
龍盛榮揮手。「好了,別在這兒拍馬屁了。快去多找人手來,想辦法跟蹤姓裴的,先找出他們藏身之處再說。」
「是。」吳立身忙應道。「屬下這就去辦。」
☆ ☆ ☆
「這幾天你覺得怎樣了?」裴容謙探探隋緣的脈息,問道:「還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隋緣搖搖頭。「我很好。」
「那就好。我在想咱們也該準備準備上路了。」裴容謙說道。
隋緣只呆坐著。
裴容謙看了一眼,自顧說道:「這幾天我抽空去鎮上買些東西,順便請老姚替我挑兩匹好馬。」
「你娘那裡怎麼說?」隋緣忽然說道。「容謙哥哥,你跟裴伯母說了這件事嗎?」
裴容謙頓了一頓,說道:「我還沒跟我娘說。」
「你想她會答應你陪我走這一段路嗎?」隋緣看著他。
「我會說服她的。」
隋緣輕歎一聲,走到窗下,看著外頭的冷月寒星,幽幽說道:「我希望你娘答應你陪我上京,可又希望她別答應你……連我自個兒都不知道怎麼樣才是對的。」
「你怎麼有那麼多古怪念頭!」裴容謙不欲她再胡思亂想,故意笑道:「你以前從來不是這樣的,我記得你最是閒散無心、直肚腸的。」
「從前我並不懂得人事無常。」她苦笑。「我覺得我現在就好像是在一夕之間忽然被人拉扯長大,渾身都痛楚不堪。」
裴容謙瞭解她「繁華落盡憶舊夢、往事新愁知多少」的感慨。他柔聲安慰道:「緣兒莫怕,會過去的。更何況我知道你一向果敢堅強,會熬得過去的。」他說著把抱起了她,低頭親親她的粉頰,將她放在床上。回頭關上了窗、吹熄了燭火,自己也跟著在她身旁躺下。「且別想這些了,睡吧!」他摟著隋緣,輕聲說道。
☆ ☆ ☆
「我不答應。」裴母沉下臉,說道。「謙兒,娘不答應你陪小郡主上京去。」
「娘……」
「不論你替王爺王妃料理了後事,或是現在為了小郡主隱居到靜心小築,這些我都可以依你。」裴母正色說道。「但你要陪小郡主上京一事,非同小可,為娘可就不能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