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跟著你爹學醫嗎?
「是。」他答道。「小人常跟著家父,也略學了些粗淺的醫理。
隋王爺又問他一些話,見他言行有致、人品秀雅,十分高興。「裴兄真是好福氣,令郎天資聰穎、又是龍駒鳳雛似的才貌,將來必定青出於藍。人家說的沒錯,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可不是嗎?」隋王妃也在旁邊笑道。「這孩子長得真好,而且又懂事有禮,不像咱們家緣兒,成天野馬似的,胡搞瞎忙,管都管不住!」
「王爺、王妃過獎了,小犬豈敢承當。」裴陽連忙笑著說。「因晏己藥童往鄰鎮送藥去了,在下才帶他出來幫點小忙,小孩子沒見過世面,還請王爺、王妃別見笑才好。」
隋王爺笑道:「裴兄太客氣了。」
「對了,在下聽說是小郡主受了傷?」裴陽說道。
「唉,可不是嗎,那個丫頭實在太頑皮了,偏要去騎一匹還沒馴好的馬。」隋親王歎道。「結果她三兩下就從馬上跌下來,別的還好,就是扭傷了腳,還請裴兄過去看看她。」
「是。在下這就過去。」
一行人往隋緣房裡走去。
還未到她房裡,便聽得有小女孩的吵鬧哭叫之聲。
「走開啦,」她哇哇地哭鬧著。「你們這些沒有用的東西,都是你們沒把我接好,不然我怎麼會摔下來?都是你們!」她又恨聲道。「看著好了,下次我非要騎上那匹黑駒不可!下次我一定要叫它好看!」
敢情她還沒死心。
隋王爺在門外聽了,板起了臉推門進去。
「你還想胡鬧!一次還摔不夠麼?」
隋緣看見是父親帶著裴大夫來了,都不算外人,對於臉上的斑斑淚痕也不甚在意,立刻想再撒嬌使潑一番。
「爹……」她眼光一轉,卻瞥見裴大夫身後跟了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孩子,登時便覺得不好意思。
她生性好強,見此忙止了哭,又趕緊用袖子抹去了淚。
裴容謙初見隋緣也是有些靦腆,但見她一張蘋果似的面孔,白裡透紅,五官秀麗非常。小小的個頭穿著綾羅綢緞,坐在掛著粉紅帳子的床上,雖然說是哭喪著臉,可是在他看起來仍可愛得不得了,活脫脫就像個傳說中的小仙女。
「小郡主哪裡摔疼了?」裴陽上前探視一番,半晌說道:「確是扭傷了腳踝,幸好還不算大嚴重。待在下替您矯治好筋骨,再敷點藥,過幾天就會好了。只是待會兒可能會有點疼,您可得忍著點。」
隋緣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於是裴陽執著她的腳踝,使勁兒的扳了幾扳。
裴容謙只見坐在床上的小郡主閉著眼,原本一張清麗嬌美的俏臉轉為煞白,但始終一聲不吭的。
好個硬氣好強的小女孩子!他想。
隋王爺看在眼裡,雖然心裡也是心疼不已,但見女兒如此勇敢,並不呼痛,不免有些得意。
「好了,再上些藥、包紮起來就可以了。」裴陽大夫的酷刑終於告一段落,在場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隋緣原本就水靈靈的大眼睛,此時幾乎要汪出水來了。淚珠晶晶在眼眶裡滾來滾去,顯得十分委屈可憐似的。
隋王爺過去摟了摟女兒,笑道:「乖女兒,不愧是咱們隋家的孩子,好,有骨氣!」
隋緣一抬眼,正好遇上裴容謙的眼光,他也對她笑了笑,意甚嘉許。她不禁紅了臉。
其實,要不是今個兒有個「小外人」在,她哪管三七二十一,早就哭得呼天搶地的了。
接下來那一陣子,裴陽因藥鋪繁忙,分不開身,況且隋緣的傷也不重,他自忖兒子可以處理,故而每日便差裴容謙來替隋緣換藥檢視。
起先隋王爺及王妃惟恐裴容謙年紀輕、醫術淺,不太放心,所以在旁看了兩次,後來發現他年紀雖小,可是說到醫術卻是思路清晰、手法敏捷,不由得對他大為讚歎。
而隋緣與裴容謙因兩人彼此在家俱是獨子,從小少有玩伴,此番相識,很快就熟絡起來。而且,隋王爺及王妃對裴容謙性格敦厚、人品端方也甚是喜愛,故而常派人去邀他到府中遊玩。
「容謙,以後你若有空就儘管常來府裡玩,難得你和緣兒投緣,她又肯聽你的話,平時你可以多教教她,我和王爺也少操點心。」王妃拉著他的手,微笑說道。「你們兩個年歲差不了太多,一塊兒也正好作個伴。」
於是,從此親王府中除了一位大國手之外,還有一位小國手也常來走動。
☆ ☆ ☆
說起來,隋緣與裴容謙兩人的個性簡直天差地遠,一個霸氣浮躁、一個沉靜溫和。本來應該是水火不容的,怎知他兩人相處起來,卻是出奇的友愛親厚。旁人見了反倒是納罕。
只是有一次,兩個小孩子不知為了什麼吵架,隋緣怒極,又自知理虧,沒別的話可說,只好拿出壓箱本事,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我是堂堂的『嘉平郡主』,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是什麼東西?膽敢不聽我的話!」
裴容謙一聽,又氣又窘,登時脹紅了臉,憤憤說道:「好,你是『嘉平郡主』,而我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子罷了,豈敢高攀!以後我再不與你說話便是。」說完轉身就走。
「你……你給我站住!」她氣得跺腳大叫。「站住!你聽到了沒有?」
裴容謙硬是不理,頭也不回,只顧著往前走。
「你還不站住?好,我要叫人抓你,把你吊起來打一頓!再砍你的頭!」隋緣忙不迭的放狠話,可是裴容謙恍若未聞,根本不理會。
她年幼衝動,平時又是讓人寵慣了的,一時氣極,便在地上揀了石頭,想也不想地就朝裴容謙丟去。
裴容謙接連著被幾顆石子打在身上,一時吃痛,連忙回頭出聲喝止她。
「喂,你……啊!」誰知才一回頭,額角卻正好被一顆石子擲中。這時隋緣的武功已有幾分根底,下手又不分輕重,他立刻頭破血流。
一旦見了血,不管是打人的或挨打的都愣在當地。尤其是隋緣,發現自己闖了禍,更是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你、你……我、我……」她脹紅了臉,啥也說不出口,只是想哭。
「哎呀!裴家小哥流血了!」隋緣的奶媽與丫頭們聽見他們倆的吵架聲,過來一看,慌慌張張的叫嚷起來。
隋王爺與王妃正在廳裡喝茶,聽了下人稟報,說是小郡主打傷了裴家的孩子,連忙趕了過來。果然見到裴容謙一臉的血,受傷不輕。
隋王爺登時氣黃了臉。「緣兒,你愈來愈不像話了,居然動手!看我拿家法好好修理你一頓!」他又回頭喝罵下人。「還有你們!叫你們看著他們兩個玩兒,怎麼讓他們吵起架來?也不知道勸勸,還動手打架,合著你們都是木頭嗎?」
王妃趕緊拿著手絹替裴容謙擦拭著,柔聲哄勸道:「乖孩子,你覺得怎麼樣了?很疼吧?緣兒妹妹年紀小,不懂事,你別跟她計較。咱們先進屋裡上點藥、止止血,回頭我叫她給你賠不是。」
「我不要緊。」裴容謙推開王妃的手,回頭就走。「我要回家去了。」
王妃連忙拉住他。「這樣子怎麼回去呢?好歹也要擦了藥再回去嘛!」
「沒關係的。」他的蠻性子發作,仍然執意要走。「我回去自個兒上點藥就行了。」
隋王爺見留他不住,於是命人備轎送他回去。「快備轎,送裴少爺回去。」
偏偏裴容謙倔強執拗起來,也是十足的驢子脾氣,他不肯等轎夫小廝,自己邁步就走了。
隋緣看著他搗著頭懊惱地離開,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奔回房裡。
隋王爺原本要跟上去罵她一頓,王妃卻攔下他。
「王爺難道還看不出來,緣兒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已經後悔了,王爺這時再去罵她,她也不會認錯,不如別理她才好。」
王爺氣呼呼的。「她打了人,難道就這麼算了?這孩子,真是愈來愈不像話了。」
「難不成王爺要押著她去道歉?」王妃笑道。「那不是大小題大作了嗎?小孩子嘛!過不了幾天,他們自然又會和好如初的。王爺不用操這個心。」她回過頭,對緣兒的奶娘吩咐道:「李嬤嬤,待會兒你走一趟裴家,看看容謙要不要緊,順便去解釋一下、道個歉,還請裴大夫及夫人看在王爺的面子上,原諒緣兒不懂事。」
李嬤嬤忙答應著去了。
待回來後,便上前向王爺、王妃稟報道:「裴大夫說,小孩子哪有不吵架的,而且容謙也只是額上擦破些皮,不妨事的。請王爺王妃不必掛心。」
大人們都安了心,事情彷彿就此落幕了。
只是,慢慢過了一個多月,兩個小孩彷彿真的交惡似的,也不來往。兩方的家長看他們鬧小孩子脾氣,真是又急又好笑,偶爾也想當一下和事佬,說幾句調解的話,偏偏他們倆都很有個性的,半點也聽不得人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