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對不對?」紀天璇摟住她的肩。「你終於找到她了,應該高興的,不是嗎?」他微微一笑,說道。「沒想到是傑生替你找到了她。這麼多年來,你到處打聽都沒有著落,現在卻忽然到了眼前,世事還真是難料!」
「我對不起她……剛才傑生說她在育幼院裡長大……」她的淚水再度湧出,搖搖頭,哽咽道。「天啊!怎麼會這樣呢?」她掩面而泣。「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當初我應該帶她一起走的……」
「亦嘉,亦嘉,別這樣。」紀天璇擁著她,安慰道。「當時你走投無路,而且你也曾盡力找過她,你不是有心要拋棄她的。如今我們還是可以盡力彌補她,是不是?」
她仰頭問道:「天璇,我該怎麼辦呢?我該怎麼跟她說才好?」
「我已經跟傑生說了,後天請她來家裡吃飯。」
「不行!」秦亦嘉一時又慌了起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跟她解釋,我還沒有準備好去面對她……」
「什麼都別說!說了只會嚇著她。」紀天璇握住她的肩,冷靜地說。「亦嘉,你離開她時,她才六歲,我猜她不會記得你的;我們只要先跟她認識、認識就好了,有什麼話,等以後多瞭解她一些之後,看情形再說吧!」
秦亦嘉明白他的意思。怔了怔,幽幽地道:「你的意思是叫我先別認她,也或許是她不願意認我,對不對?你想,她一定是恨我的吧?」
「我不知道。」紀天璇歎了一口氣。「可以想見這些年來她過得並不容易。」
「我該怎麼辦?」秦亦嘉含著淚眼,傷心欲絕地靠著紀天璇。「她是我的女兒……是我害得她在育幼院裡長大,她一定很恨我……」
然而,事實上沈湄和紀家在那頓飯之後,相處得出奇得好。
這當然也是因為秦亦嘉和紀天璇什麼也沒說,只是適切地扮演一對溫和熱情的長輩,並且巧妙地以投緣為由,對她關心備至。
沈湄從小缺乏的便是這樣的親情關愛,如今有幸重拾,自然不免感動。她和紀傑生一樣親熱地喚秦亦嘉為嘉姨。
即使如此,秦亦嘉心裡還是無時無刻不想抱著沈湄,跟她說明一切,但又不敢。
就這樣像家人般融洽地相處了一年,紀傑生和沈湄在媒體的喧嚷下,轟轟烈烈地訂婚了,為演藝圈又多添了一段佳話。然而最高興的就是紀氏夫婦,不管是以什麼身份,沈湄最後終究是回到紀家。
☆☆☆
「救命啊!失火了!阿姨,失火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哭著找阿嬤。「阿嬤、阿爸!失火了!我們快點出去!阿爸你在哪裡?」
驚慌之中,終於找到阿嬤。阿嬤摟著她。「小湄不怕,阿嬤在這裡,你阿爸呢?」
祖孫兩人拚命叫喊,男子依舊躺在床上。「阿爸快醒來,失火了,快醒來!」
她哭著,任憑她怎麼搖也搖不醒那喝得爛醉如泥的父親。到處都是燒焦氣味,而且愈來愈熱了……阿嬤椎她。「小湄先出去,阿嬤來叫你阿爸起來,你先出去!」
她只是哭。
「你快出去,叫人來幫忙,阿嬤想辦法把你阿爸拖出去。」阿嬤催促著。「快走,快走,你在這裡沒用,快叫人來。快,快!」
她開始往外頭跑,四周烏漆抹黑的都是煙。好熱,好熱,熱辣辣的空氣,讓她難以睜眼,連吸呼也感到的痛,她甚至可以聞到自己頭髮燒焦的味道……再也支持不住了,她跌倒在地,甚至連地板也是燙人的,燙的著她的手掌和膝蓋。她張口想叫,卻猛然嗆咳起來,就在這時有人衝進來,抱起了她往外跑。
外頭好吵,四周還圍了許多人和車。她只是茫然的哭道:「阿嬤和阿爸在裡面……」她指著那棟違章搭蓋的破屋。下一秒便眼睜睜地看著,橘紅色的火舌吞噬了那間殘破的屋子,瞬間變成一團火球似的。
「阿嬤!」沈湄驚呼出聲。
又作夢了!最近是怎麼一回事,老是夢到過去的事?
沈湄拂去額前的汗。
誰都看得出她近來精神不濟,甚至連黑眼圈也浮出來,紀傑生還為此十分不快,以為她又貪玩少睡,再不就是為了她唯一的興趣畫畫而熬夜。
然而,她卻有苦難言。更糟的是,原本以為和傑生訂婚,除了工作上的考量之外,也能讓自己多一些安定的感覺,後來知道這一點幫助也沒有。傑生認識的始終是梅麗莎,不是沈湄。而她自己呢?七年前只急著想擺脫過去,答應踏入模特兒這一行,榮華富貴唾手可得,漸漸地她迷失在這五光十色裡,並且更加寂寞孤獨。就算訂了婚,她覺得還是一個人……特別是自從帛琉那場溺水意外之後,對於人生,她更感迷惑。
沈湄伏在枕上想哭,又哭不出來,只是心酸不止。
真正的沈湄,內心積壓了太多陳年舊恨,拋不開童年噩夢,原來那個在等媽媽買「乖乖」回來的小孩,還在那裡;那個在失火的屋前哭叫的小孩,還在那裡;那個在育幼院裡寂寞的小孩地還在那裡;並沒有隨著時間長大,依然無助地停留在心裡的一個角落裡,等待著……她搖搖頭,想甩開所有煩亂的思緒。
一定是因為太累了!沈湄疲累地扶著額頭,真該好好地休息一下了……她決定出去透透氣。
☆☆☆
飛往紐約的班機在新加坡轉機。幸好,原來坐在沈湄身旁的那位大胖子終於下了飛機。她暗自祈禱,希望下一位上來的旅客不會打鼾。
眼看還有段時間,沈湄就到機場裡的免稅店逛了逛,走動、走動。等她提著一袋雜誌和巧克力再上飛機時,身旁的位子已有人坐著。那男人有著一頭修剪得宜的黑髮,像是個東方人。不知是日本人、韓國人還是華人?不過從背後看來年紀不大,身材似乎也還好,應該不會打鼾吧!她稍稍放心。
「對不起,借過一下。」她輕聲道。
那個人正閉目養神,完全沒反應。沈湄只得再說一次,但對方還是沒有醒來。
她有些惱,於是拍拍他的肩。「喂!」
那人似受了驚,睜開眼。但當他看到沈湄時,眼神隨即又閃過一抹驚詫。
沈湄沒注意到那麼多,只用英文說道:「對不起,借過一下。」
他恍然明白,立刻站了起來,退到一旁,讓沈湄坐進靠窗的位子。
她點點頭。「謝謝。」
他搖搖頭,微微笑。
起飛後不久,空中小姐又開始準備替旅客備餐,沈湄收起雜誌,一個不慎把手上耳機給掉在地上。
身旁的那位旅客主動俯下身替她撿,正要起來時,後腦卻撞到跟著彎下身的沈湄的下顎。
「啊!」她輕呼,揉揉下巴。他也抬起頭,揉揉自己的頭頂。
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化解了尷尬。
他將耳機還給她。
她接過來。「謝謝。」
他看著她微笑道:「你好嗎?」
他用的是英文,可是腔調很……很奇怪--低啞含糊又有點生硬的發音。
沈湄乍聽他的聲音時呆了呆。她甚至唐突地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這個聲音……好似在哪兒聽過?
她目不轉睛地仔細看著他,眼前的男子並不特別出色,不過讓人覺得整齊清爽,端正但不失親切。沈湄看了半天,還是沒有半點印象;但那樣的聲音,她一定在哪聽過……而他見了沈湄的反應,似乎不覺不妥,只覺得有趣,彷彿是意料中的事。
沈湄更迷糊了,瞇著眼睛問:「我們見過嗎?」
他微微一笑,點點頭。
看他樣子不像騙人,而且她確信自己聽過他的聲音,只是在哪兒見過呢?
雖然看沈湄迷惑皺眉時的樣子挺可愛的,但陸尚恩心想還是別再難為她,於是給她一些提示。他看著她,微笑道:「雖然帛琉是個很美的地方,但是獨自夜泳是很危險的,我希望你已經改掉這個壞習慣了。」
啊!帛琉!是他!救她的天使!
沈湄先是掩嘴難以置信,後來又興奮地拉著他的手。「是你?真的是你!難怪我覺得你的聲音很熟悉,謝謝!謝謝!謝謝你救了我!」
他但笑不語。
沈湄則是高興得一徑傻笑。「我一直想找你,你應該留下你的姓名住址的。真快,都一年多了……我一直希望能見你一面。」
「那時,我確定你沒事就放心了。」陸尚恩解釋。「而且我要趕飛機回紐約,不能久留。」
他那腔調奇特、發音嘎啞的英語,聽起來有些困難。不過幸好沈湄也在英文系裡待過兩年,又常出國,英文還可以,拼湊一下,勉強能聽出個大概,她點點頭。
陸尚思從沈湄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她對他說話的不自然有些疑問,於是一面用手語比劃,一面說道:「我聽不見,所以說話發音不是很正確,你可以聽得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