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璟翻了個白眼,一副受不了的樣子。他才不相信這些鬼話。前廳和書齋相距這麼遠,除非她有順風耳才聽得到。依他看,八成是她當時正好躲在附近,偷聽到的。不過……他發現自己這盤棋下得還真糟,手上的一顆棋子簡直不知該擺在哪兒,走投無路了嘛!龍吉則是好整以暇的輕啜香茗。
「算了,這盤我認輸好了。」他眼看這盤棋勝算不大,索性擱下了棋子,支著頭,歎道。「你有兄弟姊妹嗎?有沒有像阿玨一樣頑劣,難以管束的?」
「怎麼沒有,我有三十四個姊妹呢!」
洪璟瞪大眼。「三十四個?那你爹一定有很多妻妾嘍!」他搖搖頭。「生這麼多,連當今聖上也沒有這麼多子女呢。那你與同父異母的姊妹相處得還好嗎?會不會爭寵?」
龍吉卻道:「我們姊妹俱是一母所生。」
洪璟登時一口茶直噴了出來,又咳了半天。「一母所出?怎麼可能,你知道這要生三十四年才生得完,如果從十五歲開始,也要生到五十歲。」他說著、說著,忍不住抱著肚子笑了起來。
但一抬眼,見龍吉又是那一臉認真的神情,他忙斂了笑,又咳了兩聲。「嗯,我不是在笑你,只是這……這太難以置信了。」
龍吉聳聳肩。「我知道你不會懂的。」
洪璟暗自歎息。可憐唷,連自己的家人都弄不清楚了,唉,可憐唷!他又安慰自己:這樣算起來,阿玨這個兄弟還算是好的,雖然不太爭氣,但至少腦筋還是正常的。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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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幾日,洪璟有事進宮,正好遇到范太醫。
范太醫作揖笑道:「洪將軍,好久不見。」
「是啊,太醫這一向可好?」
范太醫笑道:「托福,托福!將軍看來氣色也好,紅光滿面的,難怪人家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在下先恭喜將軍與公主喜事將近嘍!」
「還早呢!」他笑。一時又想起龍吉,忍不住趨前請教。「對了,范太醫,我還有一件事想請問你。」
「什麼事?將軍儘管說。」
洪璟低聲問道:「呃……是關於一種病,有點棘手,不知能不能治?」
「什麼病?」范太醫見他欲言又止,細想之下,便又悄聲笑道:「喔,我知道了,可是將軍為了大喜之日將近,要些滋助的藥……」
洪璟一愣,脹紅面孔,忙搖手道:「不是,不是這個事。」
范太醫奇道:「那是什麼病?」
「呃……是瘋病。」他跟范太醫形容道。「是、是一個朋友。常常自言自語,問她,她就說是在跟雷神、花神什麼的說話;還有,她晚上也不睡覺的,有時到處晃,還說她有三十四個姊妹……」
「姊妹多這倒也不稀奇,家裡人口多,什麼正出、庶出、堂的、表的……」
「不。」洪璟搖搖頭。「她說這些姊妹們都是一母所出的親姊妹呢。」
「三十四個?」范太醫眨眨眼。
他無奈地點頭。
范太醫失笑。「噢,那可就嚴重了。」
洪璟歎息。「所以我才問你啊!」
「我倒是可以開一些調元補氣、寧神定魄的藥方試試,只是效果恐怕有限。」范太醫沉吟一會兒又道:「要不我知道也有些人會去廟裡求神問卜,也或許是星宿不利。」
「這可信嗎?」洪璟皺眉。「太醫怎麼也信這些?」
范太醫聳聳肩一笑,安慰道:「老實說,有些事由不得你不信。行醫多年,老夫什麼奇奇怪怪的病症沒看過,有些事還真是教人難以置信。況且我說句不中聽的話,遇上這種瘋病,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意思不就是沒救了!?「其實這病也難說得很。」他見洪璟憂心忡忡,便又道:「要不多哄著病人說說話,到外頭走走,別讓她胡思亂想,也許神志會清楚些。」
洪璟別過范太醫之後,在路上反覆思量道:「死馬當活馬醫……可是這個龍吉就已經自認是仙姑了,我若再把她送到廟裡去收驚,豈不是跟著她一起瘋,瘋上加瘋成何體統?看來也只能再想別的辦法……」如此想著,不知不覺已回到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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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請稍待,公主就下來。」紫雲道。
「嗯,不急。」洪璟到玉書齋接龍吉,打算一起去為前兩日忽然去世的世伯上香。這是姑媽特別交代的,說是龍吉貴氣重,到喪家可壓壓晦氣,以防一些孤魂野鬼什麼的到喪宅去惹事。
本來洪璟哪裡肯聽這些,但又想到太醫說應該多帶她出去走走,不要關在屋裡,於是就答應下來。
他背負著手,打量牆上的字畫,一會兒翻翻書架上的書,等候龍吉下樓來。但偶一回頭卻見紫雲神情怪異地盯著他。
「怎麼了?你幹麼這樣瞧著我?」
「將軍就這樣出門嗎?」紫雲似笑非笑。
聽見紫雲這樣問,洪璟不解。「是啊,怎麼樣?有什麼不妥?」
只見紫雲掩嘴而笑。「將軍何不把背上貼的符先撕下來,不然一會兒走在街上可不好看,要貼還是回來再貼吧!」
「符?什麼符?」他忙把手伸到背上,果然抓下一張符。他登時脹紅了臉。「這是誰幹的好事?」是誰幹的?他一想,定是秦大德那小子干的!「可惡!」他低聲咒罵。
紫雲走近,接過他手上那張符一看,又調侃他道:「喔,這是降妖符呢,難道是將軍最近有什麼不妥嗎?所以才要這張符咒來護身。」
洪璟見龍吉正好走了下來,也是一臉笑盈盈的,咬著下唇忍住不笑出聲來的模樣,料想她一定也看見了,那可真讓他丟足了臉。於是只得訥訥道:「我哪有不妥?我也不知道什麼降妖伏魔的,不知道是誰惡作劇……」
「沒關係,如果將軍真有需要,小婢曾學過,可以代勞,不用到別處去求,包管畫得比別人都好、都管用。」紫雲笑道。
龍吉笑斥道:「紫雲,休得無禮。」她雖如此說,但看得出來,她也在忍著笑。「好了,你不是要趕著去上香嗎?咱們也該出發了。」
洪璟脹紅了臉,趕緊領著龍吉出門。「呃,對了,馬車已在前面候著,你先上車,我馬上就來。」
他忿忿地走到前廳,第一件事就是把秦大德給抓來修理一頓。「來人,給我叫秦大德過來。」
一會兒秦大德來了。「將軍找屬下,可是準備好了要出門?」
洪璟氣道:「你這個死小子,居然在我背後貼符,你想幹麼?你當我是殭屍嗎?」
秦大德看事跡敗露,忙跪下來招供。「小的是看將軍最近一顆心都在那個龍吉仙姑身上,成天唉聲歎氣的,連精神都沒了,活像失了魂似的。再說,您不是說那個龍吉跟咱們前幾月在鳳凰山上碰到的那個女鬼……呃,不是……那個姑娘很像嗎?所以、所以,小的懷疑……」
「懷疑什麼?光天化日之下,哪有什麼鬼?」他罵道。
原來都得怪他自己,幹麼多嘴跟秦大德說龍吉的感覺有些像前幾個月在山上看到的那個姑娘,遂令秦大德就此開始神經兮兮起來。「笨蛋!我不是也跟你說了,那天晚上我根本沒看清楚人家長得什麼樣子,我只是說龍吉和那人的感覺有點像而已。」
秦大德低著頭,支支吾吾。「可是她長得那樣美,簡直美得不像話了,真是不太對勁。」
「你這話是怎麼說的?什麼叫美得不像話?人家長得美也有錯?」洪璟忍住氣問。
「哪有『人』會長得那麼美的?肯定有問題。我娘說過那一定是幻變出的妖容,才會把您……把您的魂都給勾去了。」秦大德非常篤定,又壓低了聲音道:「而且您想想,她又和狐狸做朋友,說不定她就是狐狸精,哎喲,這妖精的道行可比鬼還厲害喔,小的都是為將軍好,才特地去求了一張……」
「你去弄這個什麼鬼畫符也就罷了,哪裡不好貼,你要貼在我身上?」他站起來吼道。「幸好是紫雲發現了,萬一我真這麼走出去,教人看了,豈不笑掉全城人的大牙!」
「小的也沒辦法。小的知道將軍一定不肯戴,也不肯貼在房門口,所以只好出此下策,順便試試這道符管不管用,能不能嚇跑那個狐狸精,或著逼出她的原形來。」他嚅囁道。「雖然貼在身上不好看,但保命比較要緊嘛!」
「對對對,現在你最好想想怎麼保你的命吧!」他那兩道濃眉已經打結在一塊了。
秦大德忙不迭地磕頭道:「將軍饒命,小的、小的也是怕將軍有危險,被妖精……」
「去你的!你還說。」他踢了秦大德一腳,惡聲道。「沒腦子的傢伙!我要不是看在你跟我那麼多年的分上,我就一刀砍死你!」
姑媽說龍吉是仙姑,可是這會兒秦大德卻認為她可能是狐狸精!洪璟簡直被這些人搞得頭痛萬分,難道這裡沒一個人是正常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