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駱勁軍待在房間,正凝神注視著電腦螢幕上的設計圖,這是急件,只好晚上拿回家做,他不喜歡深夜一個人留在辦公室加班。何況……
這時客廳突然傳來「砰」的一聲,似乎是什麼重物滾落在地,他歎了聲,肯定是嘉瑜。她就是他留在家裡的原因之一,天知道這回她又惹出了什麼麻煩?上回她不小心摔碎一個清朝花瓶,到現在他還很心疼呢。
他的心思不自覺的轉到向嘉瑜身上,自從她住到他家之後,他的生活雖然不到天翻地覆、亂七八糟的地步,至少也達到一定程度的混亂。他無奈的歎息,她來了以後,他覺得自己似乎也變成了奶媽。
她要早起,他叫她;她不會洗衣服,他來弄;她散漫,東西老是亂放到連自己都找不到,總是要他幫忙找,而且從那天之後,她總是會在他做菜的那幾天,「剛好」出現在廚房。
於是,他開始做兩人份的晚餐。
他想起還有一天聞到酒味,循線找去,她居然在房裡給他喝酒!他好心勸她女孩子不要常喝酒,她居然堵他,說他有性別歧視、管不著她,簡直要把他氣死。
她還喜歡跟他搶電視,他愛看球賽、新聞;她卻愛看沒營養的節目,什麼算命、星座、無聊的八點檔,她全部愛看。被她煩得受不了,他只好用子母畫面,圖個耳根清靜。
但是,她每每會在他屏氣凝神等待關鍵性的罰球時,為了一個無聊的笑話大聲笑出來,差點讓他抓狂……
他淡淡笑著,這女人真的帶給他生活上不小的變化,他不曉得她何時又會出紕漏,何時又會說風涼話把他氣得牙癢癢的……
突地,他僵住了笑,老天!他居然放著工作不做,在想他家裡的那尊瘟神?
是他時間太多?還是腦子壞了?
他使勁搖搖頭,把注意力放回到電腦螢幕上。
另一頭,向嘉瑜很無聊切換著電視的頻道,連她最愛看的「開運鑒定團」也沒辦法吸引她,沒人跟她搶電視,她頓時失去了樂趣。於是她開始玩刺激的賽車電動,然而沒多久,她又開始覺得厭倦,打個呵欠,關掉電視,她決定回到房間睡覺。
今天駱勁軍真奇怪,整個晚上都沒出來,躲在房裡幹嘛?她想,他是不是有自閉症?到底他在忙什麼?
她突然有股衝動想去探個究竟,但下一秒她立刻罵自己無聊,他在幹嘛關她什麼事?他只是她的房東,而她是他的房客,他們兩個一點關係都沒有。
躺在床上,她覺得好寂寞,發現自己居然睡不著時,更覺不可思議,超級會睡的她一躺下就睡得像隻豬,但現在她居然睜著眼睛瞪著天花板?
她喃喃咒罵,翻來覆去,緊閉雙眼,試著趕快睡著。可沒有用,她還是很清醒,天知道為什麼。
她火大的坐起來,看看表,已經過了十二點,明天還有工作,為什麼會睡不著?從來也不曾為任何事失眠過啊。她努力的想解決辦法,然後,決定喝一杯熱牛奶,這樣應該會比較好睡。她穿上拖鞋,走到廚房,從冰箱拿出鮮奶,倒了一杯放到微波爐裡。
幾分鐘後,她端著溫熱的牛奶走到飯廳坐下時,突然瞄到他房裡有燈光。
好奇心驅使下,她起身輕聲走到他房門口,見房門虛掩著,她便像賊樣偷偷從門縫看進去。
他對著電腦,認真的在鍵盤上敲敲打打,螢幕上是設計圖,她看不懂但是終於知道他在幹什麼了。
真是奇怪,他不是老闆嗎?幹嘛工作還這麼認真?已經超過十二點了,不累啊?難怪整個晚上沒見到他,原來在忙工作。
躡手躡腳的回到飯廳坐下,她小口小口的啜飲牛奶,他工作到半夜不關她的事,他要累死自己也跟她無關。
洗好杯子,走出廚房,她停住了腳步,遲疑的想,看在他這麼照顧她的份上,好吧,弄杯飲料給他喝也不是什麼難事。
進到廚房,她打開櫥櫃,拿出茶罐,她記得他喜歡喝茶,真像老人,她咕噥。
從茶罐裡抓出幾把茶葉,她不知道要泡多少,反正太濃他可以自己加水。
待水煮開,她把茶葉丟到茶壺裡,再衝下熱水,搖搖茶壺後,倒出滿滿一大杯。這樣就行了吧?
她拿起熱呼呼的茶杯,走到他房門口,咬咬唇,鼓起腮幫子,她突然感到有點害羞。
她不禁罵自己,真是太可笑,她干麻害羞?
她伸出手想敲門,但還是縮了回去。
最後她把茶杯放在地上,敲了他的門就回房了。明天還有工作,沒時間跟他寒暄聊天,尤其他講話老愛訓人,她可不愛聽。
當駱勁軍開門的時候,差點就踢倒茶杯,他皺眉的拿起它。
是嘉瑜?他不解的瞪著顏色超深的茶水,她幫他泡茶?
望著茶杯,他臉上露出微笑,把門關上。
他坐下來疲憊的歎口氣,拿起茶杯輕啜一口。
老天,這真是他喝過最難喝的茶,沒人會把茶泡得這麼濃,全世界就只有嘉瑜有本事把他上好的冠軍鐵觀音,摧殘成這副德性。
雖然如此,他還是忍著一口一口將它喝完,臉上一直帶著笑容。
※ ※ ※
這天晚上八點,駱勁軍走到客廳,他見到向嘉瑜已經坐在客廳看電視,她真是愛看電視,每晚一定會窩在沙發上幾個小時。
她抬頭,「你要看什麼?」她問著,準備切換成子母畫面。「今天換我看大畫面。」她仰起頭說,一點都不打算妥協。
「我今天沒特別想看的。」他在她身邊坐下來,見到她不自在的挪動身子。「隨便你看什麼,我無所謂。」
看了他一眼,向嘉瑜沒再多說,視線重回到電視上,她看得出神。
一旁的他試著專心在電視上,但沒幾分鐘就覺得無聊。她正在看民視的八點檔,今天是第一集。那個故事是描述三個姊妹相依為命,大姊為了生活去當酒家女,其中當然加進一堆愛恨糾葛,是很普通的連續劇。不曉得她怎麼會喜歡看這種東西,他還以為她很時髦。
向嘉瑜看得很入戲,當她看到大姊在酒店穿梭,一群男人圍繞著她時,不屑的嗤了一聲。「哼,男人!」
他瞪著她,她到底吃過男人什麼虧?他聰明的不做聲,開始偷偷的觀察她,發現看她的反應似乎比看電視更有趣。
電視演到二姊在日本跟男朋友談判,不小心跌落山崖,男朋友卻沒抓緊她的手,讓她就這樣掉了下去。
向嘉瑜發出驚呼聲,差點跳起來,然後她停頓數秒,「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她咬牙切齒的評論,眼中射出怒火。
駱勁軍覺得他必須幫男性同胞說些話,「那只是演戲。而且他又不是故意讓她掉下去的,只是手沒抓好。」
「他才不是!」她瞪他,「他是故意的,因為他要跟千金小姐結婚,麗君是個阻礙。」她看他的眼神,彷彿他是個白癡,連看戲都不會。
「我覺得他不是故意的。」他重申,覺得她氣呼呼的表情很好玩。
向嘉瑜瞪他一眼,撇撇嘴,「你等著看好了。」她又把注意力放回螢幕上。
當下一個鏡頭演出那男朋友倉皇離開的情景,她勝利的看向他,眼神寫著「我早告訴你了」。
「這只是演戲,不是現實人生。」她沒必要為了一齣戲,就恨透天下男人吧,老天,她還在他家,而他在她身邊看戲哩。
她皺起眉,嚴肅以告,「戲劇反映真實人生。」
聞言,他只是聳肩,他不會跟她爭這個,現在她顯然非常著迷,他們又不是老夫老妻,為了電視劇情吵架,那實在太可笑。
接下來,是一片靜寂。
向嘉瑜繼續沉迷於劇情裡,麗君被救起送到醫院去,但當她醒來,發現自己的外貌簡直已經變了另一個人,忍不住發出痛苦哀嚎,這讓向嘉瑜不禁感到心酸。麗君真是可憐,她不但失去男朋友,失去愛情,失去信任,還失去了自己的美貌。
駱勁軍狐疑的望著她,這一刻她安靜得可疑,她不是應該要開始斥責男人的沒良心嗎?他從側面見到她眼裡可疑的亮光,這下他可真的被嚇著了,她不是在哭吧?他還以為她不會流眼淚,畢竟相識了這麼久,她從來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女性溫柔。
又看了一會兒劇情的發展,他溫和的告訴她,「這只是演戲。你想想看,整容真有這麼厲害?可以把一張破碎的臉整成另一張美麗的臉?還有,她臉改了、名字也改了,可以這麼輕鬆的以另一個身份回到台灣?簽證、護照,還有通關呢?」這真是太荒謬,他真搞不懂為什麼女人永遠愛看這種濫情、還非常不合理的東西。
「你不懂。」她的眉皺了起來,他真的好討厭,看戲當然要投入,他一直跟她分析破綻幹什麼。
「你在哭?」她剛剛並沒有轉過頭來,臉色嚴肅的她抿著唇,看來似乎還陷在男人可惡的負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