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他出院的時刻,揚兮就越為自己的前途憂慮。他信誓旦旦的報復聲言猶在耳,肯定她未來的日子絕不好過。
她一定得依附著他才能過活嗎?她不禁自問。愛他的心依舊,並不代表就要留下來承受他給予的折磨。
問題的癥結在他爺爺的遺囑,讓她無法拋下他逃之夭夭,一定有變通的辦法,讓她可以躲過李霽先壓抑了兩個月的憤怒。也許,應該再與律師仔細研究看看,她暗自思量著。
有趣的是,上天在冥冥中,早已為她做好安排。
揚兮坐在明亮而風格典雅的咖啡廳裡,兀自望著手上的診斷報告發呆。不會這麼準吧!也不過一晚而已,竟讓她再度懷孕。
有人說激情決定了是否容易受孕,如果這說法有其正確性,那麼,她就不會懷疑自己又懷孕的事實了。
那夜炙熱而狂野,他們都十分投入地製造更熾焰的火花,燃燒彼此的感官,綺情繾綣的兩人世界,讓他們忘卻現實中的一切包袱。
揚兮苦笑著思索著未來,端起服務生剛送來的咖啡輕啜,才想起孕婦是不應該喝咖啡這類含咖啡因的飲料。
如今只剩再度離開這條路了。她清楚自己絕不會放棄腹中的小生命,一如當初她沒有放棄安安一樣。
這次她不會再癡傻地作著無謂的幻想,即使將獨立撫養兩個孩子,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勝任有餘。
趙媽媽一定會支持她的作法吧?而父母幾弟妹那邊,就要趁現在肚子還不明顯的時候,再一次去說著一年多以前的謊言,好讓他們安心。
三天後即是李霽先出院的日子,公司方面她要盡快安排好,確保他銜接時不會發生問題。這回離開後,她不會再回來了!
前幾天與律師經過詳細的討論後,發現她只要不辭職,有無實際參與公司運作並不重要。況且李霽先已在公司站穩腳步,董事會多的是支持他的人,所以一年前的顧忌全消,她可以放心的離去。
打定主意後,她招手請服務生結帳。推開玻璃門,迎向眩目的陽光。她以泰然自若的神情,堅定不移的決心,大步地走出這紛擾糾纏不清的生活。
今天是李霽先出院的日子。在等待寧克庸辦出院手續的同時,他拄著枴杖不斷在病房內踱步。
她已經三天未曾露臉,這種情形讓每天一睜眼,即準備與她來一場口水戰的他,極端無法適應。
在醫院躺了兩個月,除了醫生與護士,他最常見與想的就是她了。每天只要她一離去,他就在心中計劃著,出院後該如何折磨懲罰她。
這般的用心計較、思索盤算,讓他忘卻身體的病痛,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只為對付她氣焰高張的態度。
就在他興致勃勃地打算進行報復時,她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在他住院的期間裡,切斷他與外界的一切聯絡,他又拉不下臉去請護士小姐幫他打聽,只好滿懷怒氣與疑惑地度過在醫院的最後三天。
來接他出院的是寧克庸而不是她,讓他詫異得黑了臉。莫非她是畏罪潛逃?想到這個可能性,他掛起一臉邪肆的微笑。膽敢欺犯到他頭上,就要有受死的心理準備;若她真的逃了,無論天涯海角,他也會將她逮到。
「霽先,出院手續辦好了。」寧克庸將置於床邊的行李袋提起,讓李霽先先行走出房門。
「最近公司很忙?」試探的意味濃厚。「怎麼不見其他的人?」直到坐進前來接他的奔馳車內,他才克制不住地發問。
「與以往差不多,一切營運都在掌握中。前幾個月我們與美國『達可斯』公司的合作計劃終於定案,阿翟昨天飛到美國簽約。」寧克庸向他報告公司近況。
「還有呢?」寧克庸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但是見他並無繼續說下去的打算,他只好硬著頭皮發問。
他的追問讓寧克庸不自在地挪挪身子,似有難言之隱。
他的反應引起李霽先的側目,她竟令有不動如山的寧克庸坐立難安的能耐?
「她在哪裡?」他也不再避諱,直接詢問她的消息。
李霽先冷靜自持的語氣,聽在寧克庸的耳裡,卻是波濤洶湧、怒潮暗生。
「她又失蹤了。」寧克庸簡短扼要地說出事實。
聽到她離去的消息,他的心一陣恐慌,瞬間無法接受她已離去的事實。喔!不!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她是他深切痛恨的人,他豈會為她擔心?他只是氣憤她竟敢逃避而已。
刻意忽略突然掠上心頭的莫名想法,他濃眉緊攢。「這該死的女人!受她冷嘲熱諷以及百般刁難了兩個月,她卻在我出院之際逃跑了,有派人去追查她的下落嗎?」
「還沒有,她就像上次一樣,將所有的事情交代好,才突然通知我們她不再來公司。」看來李霽先對揚兮的誤會頗深,不是一天兩天能化解的。
「這次我絕不會輕饒她。」他的眼神泛著寒光,凝視著前方。
「對了,在這段期間裡,你與阿翟為什麼與她連手對付我?」這問題困擾了他兩個月,依然無法瞭解原因何在?
「當初,我們見你意志消沉,擔心你會出事。於是就決定想辦法讓你走出失去蘇小姐的陰霾。而揚兮堅決地表示這件事由她出面,當作是造成蘇小姐死亡的補償與贖罪。」他永遠記得當她得知蘇新荷去世時,因內疚與自責差點崩潰的情形。
由於寧克庸的提起,失去蘇新荷的椎心之痛,又充斥著他全身。對於沈揚兮的憤恨之火,再一次被點燃。
「她既然知道要贖罪,那她為何逃走?哼!我看只是嘴巴說說罷了。」他冷哼出聲,不相信她有悔撼之意。
「你是不是誤會她了?否則你為什麼總是用有色眼光去看她?」
即使明白不應該牽扯進他人的感情,但是李霽先的態度,卻讓寧克庸不再等待所謂的良機,決定在此時此刻將一切攤開,希望能讓他們的誤會冰釋,也期盼他能體會出沈揚兮的萬縷深情。
「我誤會她?若是你見過她在醫院對我囂張跋扈的樣子,你就不會問我這個問題。而新荷的死,與她脫不了干係,更不用說當年她聽令於我祖父,秘密監視了我許多年,甚至將公司裡的重大機密,洩漏給我祖父,好讓他有機會對付我,藉此打垮我的公司。」細數她一長串的罪名,他再一次地肯定,他與她之間的粱子是結深了。
「你有沒有想過她如此做的動機?當年她家背負著沉重的債務,你祖父以為她償債為餌,要求她長期監視你。你應該瞭解你祖父恫嚇人的能耐,在身不由己的情況下,她才勉強答應你祖父的要求。」
「即使是為了還債,她背叛我是不爭的事實。」他得理不饒人,充分次展現他霸氣的一面。
「可是當你祖父去世時,在她繼承了大筆遺產之後,她什麼繼續留下來承受你加諸在她身上的羞辱,以及無盡的折磨?」他不願講得太白,畢竟那是很私人的事情。
「我的世界不容許背叛,尤其她曾是我最信任的部屬。」李霽先不妥協地說道。
「如果你無法將仇恨放下,你將無法看清楚你將失去什麼。」寧克庸語重心長的說。
「你為什麼一直替她說話?難道你們之間有我所不知的事發生?」沒有察覺自己詢問的口氣,夾雜著些許的不同。李霽先對好友反常的舉動,感到頗不是滋味。
李霽先克制的怒氣似乎一觸即發,若是想將話一次說完,就要掌控好時間。
「你將蘇小姐的死怪罪於她,是很不公平的。難道你就沒有錯?我這麼說不是在指責你,只是生死是早已注定的,我不希望你們兩人為這件事,過分地自我譴責。」至此,他才明瞭和事佬難當,而自己卻自討苦吃,只好繼續面對好友冷得快結冰的臉。
見他繃著臉不發一語,寧克庸以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問著:「霽先,你是否想過她愛你?」
聞言,李霽先驚愕地注視著寧克庸真誠的臉,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她愛他?可能嗎?
回想起他與沈揚兮在一起的日子,那些名為懲罰的激情夜晚,其實不知在何時開始,已經慢慢變質,對於她本身的渴望超過了懲罰的慾望,只是他不願正視它改變的原因。
然而,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就是她從來不曾拒絕過他,就連第一次都沒有。
可是她愛他?頑固的他抗拒這個可能。「她不可能愛我。」他專斷地反駁。
「如果不是因為愛你?我很難將她的所作所為合理化。」李霽先的冥頑不靈,使他說服的工作更加艱辛。
「你祖父的醫囑明明是對她較有利,如果她真是一個貪婪的女人,她為何不藉此機會扳倒你?即使一年前她要離開的時候,也是先確定不會影響你的權益才離開的。而這次,她也做了相同的事情。當你病臥床榻時,是她獨排眾議不讓董事會改選,獨自一人拚命地撐著公司,只求你出院時,能將公司完好無缺的歸還與你。她日以繼夜地工作,還不忘每天到醫院照顧你,希望你能早日走出死亡的陰影。就算你再怨她、恨她,她依然風雨無阻卻從不叫苦。如果你曾親眼目睹,當她聽到你傷重且尚未脫離危險期時的那種焦慮及哀傷,你一定能明白她對你的情意。那時她拚命的求我讓她來見你一面,不顧她自身還因為你殘忍的對待,才剛由昏迷中醒來。醫生認為她有輕微的腦震盪不適合走動,她卻在我面前哭得肝腸寸斷,不斷地懇求我讓她見你。我相信那是真情的流露,絕不是偽裝的。」寧克庸將揚兮所做的一切全盤供出,希望李霽先能及時省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