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你就放心吧。學央在這裡已經找到一片田地,不需要我這個老媽媽看管著,況且他的兩個哥哥還住在台北呢!真的有事,找他們就可以。還是說你不歡迎我?」趙媽媽以退為進,努力說服揚兮。
聽趙媽媽這麼說,揚兮連忙否認。「不,怎會不歡迎您,只是覺得您為了我們母子已經犧牲太多。」說著眼眶就開始泛紅。
「說什麼犧牲,你不知道你們的出現讓我有多快活。學央每天待在醫院的時間比在家里長,在你尚未出現前,我都是一個人面對著四面牆壁,連個說話的對象也沒有,總覺得自己是個隨時都可以死去的無用老人。可是現在不同了,因為有你有安安,我的生命頓時又有意義,若是你不嫌棄我年邁體衰,就讓我們互相照顧好不好?」說到傷心處,趙媽媽與揚兮皆泣不成聲。
「趙媽媽我永遠不會嫌棄您的,您對我實在太好了,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您的恩情。我們一起去台北吧!也讓我有機會孝順您。」揚兮摟著趙媽媽,由衷地感謝這位生命中的貴人。
「好好好,就這麼說定了。」趙媽媽無比地欣慰,揚兮真是個善良貼心的好女孩,若老天爺公平點,就該給她一個好的歸宿。
第六章
「霽先你也行行好,你還真的把我們當作收發小弟啊?」鍾翟懷抱大疊文件,唉聲歎氣地抱怨。
「公司花了大把銀子請你,當然是要物盡其用。怎麼,年紀大了,跑不動了?」罔顧鍾翟不斷上翻的白眼,李霽先又將手邊的資料往鍾翟身上丟。「這幫我轉交採購部。」
「你真的不打算再請個秘書?你看整個辦公室亂得不像話,公司又不是請不起人,何況沈小姐已經離開好幾個月了……」接到李霽先射來的凌厲目光,鍾翟唯唯諾諾地將話說完,趕緊溜只大吉。
鍾翟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李霽先頓時停下手邊的工作,緊蹙雙眉。自沈揚兮離去後,原職務就一直空缺著,雖然工作上有諸多不便,他不願也不急著將它補上。
多年來的合作,形成了無須言語的默契,能力極佳的她,總是能在自己開口前,將自己所想要的資料送至面前。他不知道除卻她,他是否還能在其他秘書身上找到這種契合。
她的離去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每當揣想她離去的原因,就扎得他的心隱隱作痛。她真的生病了?還是有其他的難言之隱?一年後她真的會回來?
即使他一再告誡自己她是罪有應得,然而她的離去,還是令他充滿不安,但他刻意用忽略來掩蓋不安的情緒。
望著因她不在而顯得凌亂的辦公室,李霽先胸口泛起一絲絲的悵然……
佇立於闊別一年的辦公大樓前,揚兮猶豫地踟躇著,雖然早已做了心理建設,但是此刻她卻讓惶恐不安的情緒完全地盤踞。
一年不見,他還好嗎?等會兒再相見時,會是怎樣的情形?是憤怒、歡迎,還是無所謂?不!不管是什麼都好,就是不要無所謂。一想到會有這個可能性,揚兮感到胸口好似有塊大石頭壓著,她必須經過許多次的深呼吸,才能將那種苦澀窒息的感覺平復。
畢竟他未曾找尋過她,不是嗎?當初提到出國不過是個幌子,其實這一整年她都住在台灣,雖說不希望被找到,但是李霽先連最起碼的登報尋人都沒做,已澆熄了揚兮最後的一絲期盼。
「沈小姐!」猶自發愣的揚兮聽到身後熟悉的聲音,倏地轉身,見到正準備進大樓上班的寧克庸。
「啊!早安!」揚兮站在原地,看著寧克庸大步地向自己走來。
「好久不見!」他的語句有真誠的欣喜。
「嗯,好久不見。」他的真誠令她感到溫暖。
「怎麼站在外面不進去?」寧克庸天生的老K臉,依然掩飾不住對揚兮的關切。
面對一個真心關懷你的朋友,是很難戴起武裝的假面具。「有點兒近鄉情怯把……」揚兮老實地說出心中的恐懼,整個臉都快埋到胸口上去。
「一起進去吧。」寧克庸誠摯地提出邀請,令揚兮感到他好像是自己的貴人,總在她最需要援助的時候出現,讓她覺得不再無依無靠。
跟著他一起踏入大樓,揚兮發現公司並無重大改變,景物依舊,只是每個人在這一年裡,或多或少都有些變化,逝去的歲月總會留下它的足跡。
公司的同事對於她的歸來,除了表示歡迎外,並無其他的反應及聯想,即使有,至少都沒有在揚兮的面前表現出來。
告別了寧克庸,揚兮疾步地進入自己的辦公室。在與幾個秘書寒暄後,便請她們向自己報告公司這一年來的營運狀況,及目前處理的重大案子進行到何種程度,以及總裁今天的行程安排等。
半個小時後,揚兮拿著公文夾朝李霽先的辦公室走去,準備做每日的例行報告。與坐在李霽先辦公室門口的秘書打過招呼,揚兮輕敲辦公室的門,在等待回應的同時,不停的以手撫順原來就一絲不苟的髮髻,邊大口大口地吸氣,調整自己過度緊張的情緒。
「進來。」門的那一頭,傳來李霽先帶有磁性的男中音。
揚兮踏入闊別一年的辦公室,腦海不禁想起,曾經在這裡發生過的繾綣纏綿,而那一切都恍如昨日。
「總裁,這幾份文件是您今日與海光營造公司開會時所需的資料。這些檔案夾裡,是您上星期要求業務部門評估有關林口土地開發的報告。而您今天除了與海光營造開會之外,在中午十一點,與弘威公司的董事長有個飯局,晚上七點則需出席,由星辰基金會所舉辦的慈善義賣會,以上變是您今天的行程。」揚兮一口氣將例行公事說完,雖然心裡因緊張而不停地顫抖,但是她慶幸自己的聲音依然能保持平靜。
一直俯首檢閱公文的李霽先,終於將頭抬了起來。揚兮面臨這一刻,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弘威的飯局由你代替我去赴約,我與人另外有約。晚上的義賣會你也得去,另外再通知鍾翟及寧克庸,要他們今晚也一起出席。」李霽先平穩的聲調中,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聽完他的指示,揚兮不知該是悲還是喜。看他再度埋首工作,明白這代表她可以出去了,揚兮在轉身離去之前,深深的瞥了他一眼,只是垂首的他,看不見她眼裡的依戀。
出乎她所預料的重逢,再次見面絲毫沒有短兵相接的火藥味。揚兮知道晚上離開義賣會,回到自己新購的公寓,才將掩藏在平靜面具底下的悲哀表現出來。
原來自己在他心中是如此的不具地位!不管是關心的問候,或者是憤怒的責難,畢竟都是一種情緒的表達,也至少意味著他在乎她。
可是一整天下來,這些話語都未曾由他的口中吐出,生冷平淡的反應,就好像她從未消失過,對她也完全像是對待一個下屬般的嚴肅冷然。
沒想到一切都打回原形,他與自己彷彿回到多年以前相識的最初,難道單純的上司與下屬的關係,就是他們日後相處的模式?揚兮不禁露出一陣苦笑,不,他們兩人是再也回不了從前,關係再也無法單純了。
沈懷安,她的心肝寶貝,是這個自己獨力生下的小生命,讓她與李霽先的關係永遠都不再單純。對揚兮自己而言,小安安是她愛的結晶,是她對李霽先愛的證明。
然而對李霽先呢?恐怕只是肉慾之後的產物,不是他真心期盼的孩子吧?!所以他能輕易的放棄自己親身的骨肉,連一句關心的問候都沒有。
或者是,他以為她會去拿掉孩子,因此一整天都沒有提到孩子的事?
如果他真的這麼想,足以證明他對她的不瞭解,揚兮覺得心好痛。
但是當她想起,她並沒有要求他瞭解自己的權力時,又感到一陣黯然。是啊!一開始他便表明只對她的身體感到興趣,他們並不是情侶,她只不過是他的床伴而已。
揚兮為自己的癡心妄想搖頭歎氣,罷了,罷了,不能讓自己又一次的沉浸於悲哀的情緒裡。
安安,原諒媽媽的無能為力,無法讓爸爸愛上媽媽,才會讓你沒有爸爸的疼愛。可是沒關係,媽媽會加倍愛你的,連爸爸的那一份一起愛你。
揚兮回到公司上班已經滿一個星期,在這個星期裡,揚兮以她超強的適應力,快速地融入工作中,絲毫沒有適應不良的情形。
其實這次回來之後,在公事上,揚兮將自己的步伐作了一番調整。她將許多工作釋放出來,讓手底下的幹部們,多了許多磨練的機會,這些實務經驗,將是他們未來陞遷的主要考量因素。而公司的中堅分子莫不全力以赴,希望為自己的未來打下完美的基礎,使得公司上下的士氣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