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探入衣服口袋的深處,還有些漿果,於是她將它們全吃了。然後她測量了一下和他的距離,他現在只超前她一點點而已。於是她跑向另一叢蘭花,盡可能的多摘些漿果,然後又趕回來跟在他背後走。
過了大約十分鐘後,他停下來讓她喝一點水,這一次她喝了才將水壺遞還給他。他看著她,一種奇怪的表情浮現在臉上。
「你沒再吃那些漿果吧?」
莉兒自己有個多次應用在她兄長身上的哲學:如果一個男人問你「你沒有……」的問題時,他真正的意思是「你當然不會笨得做了這件事吧」。而她也認為當一個男人如此高傲地用這種語調問你問題時,根本不必告訴他實話。所以她規避他的問題。「你總不會以為我吃了吧,對不對?」她將手放在頸子上加強她對他作此暗示所感到的恐懼。這種技巧在她的兄長身上屢試不爽。當然,傑迪除外。他從不問問題,只是直接大聲吼叫。
山姆搜尋著她的臉好一陣子,一副要找出真相的樣子。最後他搖搖頭將水壺掛回原處,叫她跟著他走。
她快步跟在他後面,一面著迷地看著他的後背,一邊探入口袋裡拿漿果。罪惡感使她不再吃任何果子,至少在前半個小時是如此。
「你確定你沒有再吃那些漿果嗎?」
莉兒吞下嘴裡那三顆,然後用問題回答他的問題。「為什麼問?」
「哦,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他看起來有點不自然;然後又咳了幾聲轉身背對她——自從發現他的背是如此迷人後,這種舉動一點也不困擾她了——以一道自巖縫流下來的細流裝滿水壺。
「那個營區距離這裡還有多遠?」
「還要花一天的時間,看到那座小山嗎?」
她點點頭,雖然她對「小」的定義和他完全不同。
「越過那座山頭就快到了。準備好了嗎?」
她緊閉著嘴微笑地點點頭,如此一來他才不會發現她又吃了兩個。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那使她有點擔心,不過又想起他根本無法看到那些漿果,它們正快樂地滑進她的胃裡。
她露齒而笑,他也是。然後他的手肘越過她,為她撥開樹枝。
接下來的幾小時他們在叢林間穿梭,越過兩條淺淺的溪流,水高甚至不到她的腰。他們匍匐爬過濃密的灌木林,由於枝葉太過繁茂,他們花了將近半小時才前進了約一百英尺。不過莉兒對此並不在意,因為山姆忙著劈路時,她忙著摘更多的漿果。他們來到另一個棕擱和竹子的混生林,精神亢奮的莉兒問山姆她是否能用他的彎刀。他霎時停下腳步,回過頭給她一記「你瘋了嗎」的男性眼神。
「不行!」
「我不覺得有何不可。」她抱怨道,她的鼻子幾乎因為他的突然靜止而埋進他的胸前。「我又沒有別的事好做,除了聞……我們的臭味。」她向他皺皺鼻頭。「你自己聞起來也不像一朵桃花。」
「我說我們!」她用手拍了拍臀部,然後瞪著他。「你又不讓我做任何事,不能說話、不能唱歌,甚至連哼都不能哼!我又髒又無聊,我需要一些東西來填補心思的空白。」
山姆用力打死一隻停在他脖子上的蚊子,他拿開手將死蚊子遞給他。「這個也許太小了,不過也該夠佔滿你的心思了。」
她瞇起雙眼,給他一記得自淑女學校真傳的白眼,但他只是繼續自得其樂。「你八成是覺得我做不來吧?」
他交叉手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好吧,告訴你無妨,根據我這幾天對你的觀察,你只是不停地揮刀,然後樹枝便斷裂,任何人都會做的,包括我在內!」她等著看他是否接受她的挑戰。他將刀遞給她,嘴角浮起一個男性自大、傲慢的笑容,然後走開靠在一根樹幹上,一副準備要等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的樣子。
她會讓他知道到底要多久的,她揮向濃密的棕櫚,可是刀子甚至連砍都沒砍中它們。好奇地看了刀身一會兒,她試著找出她是哪裡做錯了。然後她又揮了一下,這次樹枝的前端彎了下來,不過沒斷也沒裂,更沒有像山姆所做的般落到地面上。
「任何人都做得到,嗯?」
她因他的挖苦而僵硬起來,不過並未轉身去使他更滿足,相反的,她一手抓住樹枝,然後揮刀用力砍向另一端,不停地砍直到終於把棕櫚葉砍落為止。
這花了她將近五分鐘。
「做得好,莉兒。以這種速度我們可以在……我算算看……大約八月底到達營區。」她抬頭瞪著他,然後吹掉掉進她眼裡的一綹潮濕頭髮。才不會這樣呢!她轉回去面對樹叢,右手緊抓住刀子,就和山姆剛剛的姿勢一樣,然後盡可能舉高它。她做個深呼吸然後閉上眼睛將刀子揮下,像山姆剛才的動作一樣地畫了個半圓,唯一不同的是她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在揮舞那把彎刀上。
她繼續畫圈。
然後它飛離她手中。
她的眼睛驚慌地睜開。
「狗屎!」
仍然目瞪口呆地她看向山姆,然後隨著他的視線向上、向上、向上……
刀子像只展翅飛翔的老鷹劃過天空,然後墜落。山姆快速衝過她身邊,朝著他們唯一的一隻彎刀落下的方向跑去,莉兒則盡可能地快速跟著他。
她衝進一小塊空地時,山姆正像棵夏日的胡桃樹般挺直地站著。他的脖子不知怎地居然變成紫紅色,拳頭則不斷鬆開又握緊。他抬起頭向上看,她也照做。那把刀正好嵌在一串綠色的椰子間,而那棵樹足足有三十英尺高。
他緩緩轉過身。「任何人都做得到。」他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模仿她的語氣,那使他看來一副想把樹一節節拆開的樣子。他慢慢踱向她。
「它看起來是很簡單嘛,」她低語著向後退。「真的。」
「你知道那是我們唯一的彎刀,對吧?」他又向前進了一步。
她點點頭,無法決定是否應該轉頭就跑。最後她選擇了向他道歉。「對不起。」她看著掛在他腰帶上的另外兩把刀子,它們的尺寸比較小,其中一把甚至不比雕刻刀大。「你不能用那兩把之一來代替嗎?」她指著那些刀。
他掙扎著做個深呼吸。「它們無法砍越叢林或砍斷任何一根竹子。」他故意停頓了一下。「不過它們能割開你的衣服,而這個——」他的手停在那小小的刀鞘上。「則能輕易割斷白皙的南方喉嚨。」
「這並非全是我的錯。是你自己把它給我的,記得嗎?」
「很好,我會真的讓你擁有它的。」他又向她威脅地挪近兩步。
當她瞭解把責任推給他不是聰明之舉時已經太晚了,尤其面對的是一個帶有兩把刀、挫敗的男人時。
「我應該叫你爬上去拿那把刀。」
莉兒抬頭望著那棵高高、高高的樹,胃突然翻攪了起來,她的頭感到輕飄飄的,然後她舉起手撫著前額。「我覺得不太舒服。」
他又開始計時,然後呢喃著類似「都是那些漿果」的話。
貪吃鬼!他就知道。她一直在偷摘漿果,總是趁他背對她忙著砍樹枝時吃掉它們,甚至有兩次他轉過身來時她還在咀嚼,不過她咽得很快。
噢,他知道了,既然如此她也許可以善用一下這些水果為她爭取一些利益。於是她探入口袋抓出一把漿果。「既然你都已經猜到了,哪,吃點吧!」
「我才沒那麼笨。」他聳掉肩上的背包,將之和來福槍一起放到另一棵樹旁。「不要動!看好這些東西。」他邊說邊大步走向那棵椰子樹,然後脫下他的靴子。「你打算就這樣一路爬上去嗎?」
他將小刀自刀鞘拔出來。「不然我要如何拿到那把彎刀?」
「如果你用東西丟它,也許它會掉下來。」
「你太重了。」
她真想再甩她的鞋子丟他,看一眼他的刀子,她暫時決定自己已經丟了夠多東西了。他將刀子咬在牙齒間攀上樹幹,就像個樵夫在爬一棵卡羅萊納松一樣,開始沿著凹凸不平的灰色樹幹向上攀爬。
她望著他,呼吸隨著他越爬越高而越來越慢。樹的底部又粗又穩固,但山姆爬得愈高樹幹就愈細。他的動作緩慢了下來,他每往上移一點,樹就稍微彎了些,一點一點的直到它的枝幹彎成像道彩虹一般。幾分鐘內他就到達頂端了。他用一隻手環抱著樹幹,另一隻手則試著去抓那把彎刀,只是他的手臂不夠長。他往下看,莉兒幾乎可以聽到他的詛咒聲。
看來他似乎常常詛咒,她自己最近常脫口而出的就只有一句普通的「該死」而已,而且通常是加在「北佬」的前面。這和她哥哥們不知道她在附近時所用的詞彙一比,簡直是太溫和了,事實上她也學了些真正「優異」的辭藻,不過她是永遠不會使用它們的,畢竟淑女是不詛咒的。只是上帝知道她有足夠理由詛咒。此外,對一位因在叢林裡的淑女總是要稍微寬容些。而且說老實話,莉兒早就厭倦這些可笑的規則了。一顆像石頭般落到地面上的椰子,將她的注意力拉回山姆身上。她看到他拿出咬在齒間的刀子,用一隻手支撐著,向外傾身割下更多的椰子。